第七十一章

都察院左都御史府。

郭淮一手撑着床头的木桌子，靠坐于床榻边上。

他眼睛睁开又闭上，漫不经心道：“机关动了？”

“是。”底下男子答道，他抬起头，眼中尽是掩盖不住的激动——正是当时在魏府踹了魏禾一脚，险些要了魏禾命的六子。

“大人明察秋毫，早就猜到那魏家会派人来都察院停尸房勘查尸体，特设机关，瓦中捉鳖，这下被我们逮了个正着！小的要不这就派人去拿那魏家......”

“诶，”郭淮抬了抬手，不耐烦地打断，“你关了停尸房的门吗？”

六子俯首，“回大人，早在魏家人进停尸房时，我们都察院的兄弟就已经拉下了机关，这次魏家人在石室里是插翅难飞！”

郭淮闻言，嗤了一声，若有所思地抚了抚山羊胡，“哈哈哈，魏禾果然是奈不住性子——他们一共几个人？”

“三个，”六子认真答道，“据都察院那边的兄弟汇报，衙门那来了一名女子和两名男子。其中一名男子武力超群，把我们一名新招进来的精卫都给......给打死了。”

郭淮听了这话，不可思议地挑了挑眉，脸上却不是遗憾，只有掩藏在平静外表下的愤怒。

六子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以头磕了一下地，四处找补，“那......那精卫是江湖人，行事冲动了些，我事先确实已经和他说了不必真的动武，但他这人就是这样，见到比自己武功高强的人就想去切磋两招，兄弟们都拦不住。”

“废物一个，”郭淮简直要被气笑了，“他这般不遵律例，这般死了还好，要是活着回来，本官也会送他见阎王！”说完，横了一眼底下跪伏的男人。

六子被那眼神扫得一颤，连连应“是”，明白自家大人是在指桑骂槐，登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郭淮幽幽移开视线，摸索着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冷飕飕道：“可千万别让‘客人’受惊了，否则让他们一行跑了，我们岂不是失去了魏家销毁尸体的证据。”

六子背脊佝偻得更低，“大人说的是。”

郭淮也不管他，只是兀自吹灭了榻边木桌上的烛火。

御史大人的屋内重新落于黑暗中。

“魏禾，给我活捉，再押去都察院天牢，等我亲自审。”郭淮掩口打了个呵欠，重新盖上了薄被。

正欲躺下，见地上的六子还跪在原处，便不耐道：“怎么还不走？”

六子只能硬着头皮问，“大人，那两名男子怎么处置，听那边的兄弟说......”

“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那应当是魏禾雇来的镖客罢了......”郭淮不耐地打断他，舒舒服服地躺回软枕上，发出一声喟叹。

闭上眼睛停了一会，他又道，“算了，杀了吧杀了吧，以免留下后患——记得做干净点。”

“是！”

六子领命完后，很快离开了御史府，马不停蹄地赶往都察院传自家御史的口谕。

—

停尸房内，二人只听“咔哒”一声，所有蓝光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煤油灯全部灭了。

魏禾和柳青穆不约而同地往门口处跑，胡乱地摸到了凸起的石门。魏禾握住把手用力往两边掰，石门却如同凝固一般纹丝不动。

“锁上了。”魏禾心脏沉到了谷底。

火折子沾了水不能再用，二人霎时被黑暗裹挟，这时真是两眼一抹黑。

魏禾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一根银线，靠着感受温度摸索着，抓住了柳青穆的衣摆。

她眼眉抽了抽，艰难开口问道：“那本书上还写了什么？这忽然灭灯，又是触发了何种机关？”

柳青穆还没来得及回话，四周忽然又传来一阵细碎的崩塌声。

像是四周的石壁被某些埋在墙体内的东西挣破，碎石簌簌地坠落下来。

魏禾下意识往黑暗处瞧，觉得四面的墙体都在摇晃，她头皮不住发麻，张了张嘴，却发觉喉咙像堵了块巨石，一个字也说不出。

幸亏，这次的声响持续不久便停歇，周围很快重归寂静。

柳青穆的声音在黑暗中幽幽响起。

“楚人，特别是豪门贵宅里头的人，是十分讲究圆满的......”

说到这里，渐渐有金属摩擦石壁的声音萦绕于二人耳边。柳青穆却只是微微顿了一会，很快继续解释道：

“因此大楚的人家一到晚上，宅邸通常会把左右两盏、或者是双数的灯都点燃——魏姑娘方才也是这样想的吧。”

魏禾在后面噎了一下，刚想说魏府经常没钱买煤油，门前的两盏灯通常都不会点着，但察觉到柳青穆后背紧绷，俨然也是不安，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应和。

柳青穆又道：“但北边的匈奴不一样。”

魏禾：“如何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