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挑着一筐胡饼叫卖的小贩子被拦停住，看着眼前发绕腰间，飘飘欲仙的公子哥，张着嘴半天都说不出话。

柳青穆也不打招呼，弯腰自顾自地掀开竹筐上盖着胡饼的白布兜，热气和锅香气息扑鼻而来，温热了心脾。

他抬起头，“师傅，来八个胡饼，要热辣些、新鲜出炉的。”

师傅愣愣地应了一声。

这头的柳青穆被拽着从春满楼逃出来，那头的杨从易却是真的滚了，一言不合，便一骨碌滚回了杨氏老宅里。

杨从易祖母——段老太太闻声迎了出来，手里还抓着一只刚放血的鸡。

见杨从易一声不吭地坐在堂屋座上，段老太太满脸关切地踏上木梯走了进去。她白发苍颜，步伐却丝毫不见晃悠。

“乖孙喏，弄啥事来咯，怎么不高兴啦？”

走到半途，怕吓到自己的骄矜的乖孙子，又把爪子还在淌血的鸡放在了一边，拿出袖中的丝帕擦干净手。

杨从易的眼神一动，见着段老太太，神情缓和了许多。

杨父早些年入京为仕时，洛阳还是南边一穷乡僻壤的小县，老皇帝在蓟城给杨家划了一片地，亲自组织修建了杨家府。洛阳杨氏一家子，连带着夫人小妾兼之下人便跟着举家搬迁，在蓟城下开始了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惬意光景。

这里头，唯有杨父母亲，杨从易的祖母段碧留在了旧宅，无论杨家人怎么规劝游说，她都丝毫不为所动。

狐死首丘，故土难离。特别是像段老太太这般年纪的妇人，对桑梓之地的眷念只会更甚。平常连一趟远门都难出，这会却让她远离故土，客居北方，实在勉强。

杨家人其实也明白。

后来连跟了段老太半辈子的婢女也走了，杨家人见劝说无果，一方面圣旨难抗，一方面心中也实在想去蓟城风光一番，便留下足量银钱，丢下空荡荡的老宅和段老太，一家子远走高飞去了。

这么多年来，只有嫡子杨从易会时不时回趟杨家老宅，只身一人在洛阳蓟城两头窜，不嫌麻烦，仿佛还自得其乐。

段老太心领这份孝意，心中不知多宝贝自己这个孙子。

孤身一人守在老宅，除了拜佛上香，清扫屋宅也无事可干，只消等着杨从易从洛阳前来，段老太太便每一日都要杀鸡宰鸭，谁拦都不听，一如既往的固执。

杨从易瘫在圈椅上，整个人缩成了一个白毛猫。他瞄了一眼在门槛上吊着一口气，时不时抽搐的鸡，正想叫自家祖母不必再杀鸡。

屋外忽然不请自来地来了客。

“段老太太，小生前来拜访，买了胡饼和羊奶茶——您还没用早膳吧？”

杨从易一听这声音，在椅子上翻了个身，权当听了个屁。

段老太则眸中一亮，眼角弯起了皱纹，她没发现自家孙子快翻到瓦檐上的白眼，快步地走出堂屋，“哎哟，青穆回来啦，有从易带着，在洛阳玩得客还算尽兴？”

“尽兴！就是洛阳城太大了，可玩可见识之处不可胜言，”柳青穆说了一半，被门槛上的鸡血吓了跳，他跨步绕过去，继续道，“因此可能还要在贵府多住一段时日，这段时间要叨扰段老了。”

说着，柳青穆把手中的胡饼羊奶茶递给了段碧，一边勾起一个老少皆宜的浅笑。

段老太对着这张脸，瞬间觉得自己年轻了五十载，还可以春心荡漾一番。

她连声道了几句“不叨扰不叨扰”，又叫一旁装死的杨从易起来待客，随即把吃食接过，乐呵呵地准备去伙房再热一回。

等目送段老太走远，柳青穆转过身时，瞬间沉下了脸。

他把放在卧榻上的竹夫人一把拿起，劈头盖脸地朝杨从易扔过去。

竹夫人飞到半空，被“对手”同样扔过来的方枕撞了个正，双双无辜地发出一声响，掉落在地。

杨从易坐直了，不耐道：“你还想干嘛？”

柳青穆坐在一旁的圈椅上，单刀直入道：“你在楼下看见魏禾上来了。”虽是疑问，语气却十分肯定。

杨从易压了压火气，没有直接回答，道：“看见，没看见，那又如何。但柳青穆，事到如今，你不要告诉我你还想查你那破案。”

柳青穆背靠着椅背，不说话，也不否认，只是眼神直直地看着杨从易，眸中带着薄凉，那模样摆明就是宣示：

我要查，而且还要查到底！

“你......”

杨从易对上柳青穆那双无情眼，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他缓了好一会，才继续道：“你知不知道我们险些就要被庞俊人那混球逮住了，庞家一伙本就对我们恨入骨髓，一旦被对方抓住把柄，昨晚这般说不清道不明的事端，你又要如何向官府解释！”

柳青穆没什么表情，没骨头似的坐在圈椅上，连头发丝都懒得动。杨从易看着他这幅无所谓的样子，心中又是一把无名火升起。

“要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