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世事一场大梦
一片黑暗中,氤氲开淡淡回忆。
张贵平是小张庄里考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
那个年代,大学生比熊猫还稀有,但凡有人考上,村里就会摆上三天三夜的宴席。
觥筹交错中,张贵平看到一位邻村赶过来吃席的姑娘,叫吴永花。
吴永花生得一副好相貌,身上的衣服却缝缝补补,没一块是好的。
旁边的人悄悄告诉他:“这女的就是听说你考了大学,来蹭饭的。”
吴永花是家里的老大,底下一群弟弟妹妹,有个爹好吃懒做,还有个娘爱占小便宜,是隔壁村出了名的穷。
她从三岁起就帮着家里干活带孩子,背着比自己还高的篓子去挖野菜,踩着小板凳给家里人做饭,就这还每天免不了被嫌弃,经常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旁边的人鄙夷地啧了一声:“穷成那样,一年到头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上块肉。”
张贵平没搭理这人,而是去了厨房,把母亲准备留下来自家人吃的一碗肉丸子倒出来了一半,端到了吴永花桌上。
他把丸子放到她面前:“听说你是邻村来的,我就是考个大学而已,没想到会惊动那么多人,谢谢你的重视,多吃点。”
吴永花放在桌下的手指绞着衣服,脸红着讷讷点头。
三天前,她因为不愿意嫁给村头打死了两个老婆的黄老头,被家里人赶了出来,这是她三天来吃的第一顿饱饭。
后来她在张贵平的鼓励下,跟着他去了外地,张贵平读书,她就找附近的厂子上班。
一来二去,两人结了婚,有了一个儿子。
吴永花想留在大城市,工资高,教育条件也更好,但张贵平不愿意。
他说:“父老乡亲们供出我这么一个大学生不容易,我得回去报答他们。”
就这样,他回到了小张庄,做了村长。
小张庄位置偏僻,窝在山沟沟里,想发展起来是何其艰难。
他拿出所有积蓄给村里修了一条蜿蜒到山外的水泥路,又带着村民做特色农业,试图把农产品卖到城镇里。
他还弄过集体企业,也想过搞旅游业,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从小把他当榜样的儿子不想和他一样被困在小山村里,大学毕业后就再也没有回来,逢年过节顶多打个电话。
不仅儿子离开了,吴永花也渐渐因为他总忙村里的事而心生怨言。
当儿子第三年过年没回家时,两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你天天说什么建设新农村,那么多年也没做出个成效来,你知不知道大家把你当个笑话,表面好说话,背后都骂你!”
“儿子三年没回来了,三年!整整三年!要是当初留在大城市,咱们也不至于快五十岁了还住在这个土坯破屋里,连个像样的窗子都没有!”
“你懂什么?咱们村不能一味守在大山里,必须想方法走出去才能共同富裕……”
“我富裕你个鬼!你滚,你滚出去!”
就这样,一对鸳鸯分崩离析,各自住在了不同的巢穴里,
十多年过去,两人也有过和好的时候,但每次张贵平忙村里的事,吴永花就会和他吵架,两人渐渐地越走越远。
直到今年,村子隔壁的景区彻底建成,张贵平带着村民改造村庄,乘上了旅游业的东风,许多人家自己开了民宿和小饭馆,收益翻了好几番。
他心里放下了大石头,欣喜地去找好兄弟商量怎么和自己老婆和好,恰好隔壁寡妇在和兄弟媳妇聊天,给他支了好几招。
他连夜去城里买了金戒指金镯子,还约定了一家照相馆,想补拍婚纱照。
就当他晚上欢天喜地地往村里赶时,天上忽然落下黑色的雨。
悔恨,自责,痛彻心扉。
那声爱意到死都没能说出口。
……
岑欢眼前一晃,发现自己还站在原地,其他人仍在忙活着,似乎刚刚那场回忆,只是过去了几秒钟而已。
不远处张贵平的头颅已经彻底闭上眼。
她不知道自己是触发了什么东西才能看到张贵平的回忆,亦或是他死前的执念太过深沉。
他对村民的付出与村民对他的敬意,使他将整个村子同化成了同一种怪物,可这样一个集合体中,没有吴永花。
她变成了唯一一个长满手的怪物,试图抓住缥缈的爱。
岑欢咽下心中的苦涩,走到张贵平的头颅旁,从旁边的裂口里拿出了一枚拳头大的晶核。
晶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唯独最中央是鲜红色的。
“抱歉,”她对着毫无生气的头颅和晶核说,“不能将你与她的晶核放在一起了。”
她的晶核被用在了杀死他的斗争中,何其悲哀。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
愿你们在另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