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锦衣夜行(3)
外色如浓墨。
张小虎脑袋抵着玻璃,几个小时1动不动。
他期盼火车能快些再快1些把他的肉体带回那个叫张家大湾的小山村,交给屋后的大山,门前的池塘以及1切。
他又期盼火车永远不要到达,永远在路上。
他真的无法接受母亲已经去世了的事实。
当张小虎踩到故乡的土地,1阵晕眩,绵软无力。
太阳快要落到黛青色的山峦后面,挣扎着拉出长长的没有热度的光芒。
走上1个带斜坡的塘埂,空旷处,1座3层毛坯楼房立在眼前,裸露着灰色的免烧砖,空着23楼的门洞。
父亲张建文坐在木桌旁,1脸哀容,更见清瘦,草灰的长发杂乱如麻。
2叔张习武从门边的小板凳起身,说:
“你先过来磕个头吧。”
张小虎看见堂屋的中堂之下摆着1张高大的木桌,没有母亲的遗像。
木桌中间放着1个香炉,两边点着白蜡烛,前面祭着几碟点心。
旁边的两条长凳之上架着1口硕大厚重的柏木棺材。
母亲穿着里3层外3层厚厚的丧服,平卧在内,脸色苍白却平和惨淡,虚假得如同1个骗局。
当晚,全家人1夜枯坐,守灵。
有冷雨敲窗。
次日,葬礼按照家乡的风俗举行。
午饭1过,鸣炮,起棺,抛洒纸钱,哭丧。
晚辈们披麻戴孝。
白色的花圈开道,长长的鞭炮绕在竹竿上1路炸响。
亲戚,宾客,村人尾随在抬棺木的8个大汉之后,把雨后的田间小路踩出1条条深深浅浅的伤痕。
坟地选在屋后约2公里处的山丘之下。
太阳已经下山,但天还没有黑。
新翻起的泥土被铁锹抛出,逐渐淹没了黝黑的棺木。
坟面是山涧里不规则的块石砌成,还留有被河水浸透的潮痕。
临时没有搭建拜台,张小虎他们跪在坟前的沙砾之上。
2叔猛吸几口烟,点燃1挂鞭炮,又弓着身子把打好的纸钱抖散,点燃,边小声说些什么。
鞭炮挥舞着电光在暮色4合的山丘下清脆地炸响,浓烈的火药味和1大堆纸钱燃烧的浓烟,直接从鼻腔里灌了进去。
1股巨大的悲伤犹如1把沉重的铁钳从背后抓住了张小虎,牢牢地箍着双臂,不能动,只能无法自控的抽搐。
他满心空虚悲冷,想要哭,却只能从喉结那里挤出怪异的抽噎声。
张小虎往前爬了两步,双手抱住粗粝凹凸的坟面,感觉这个世界似乎不存在,没有形状,没有重量,如暮烟晨雾。
隔着这块冰冷的墓碑,张小虎瞬间觉得神志清明,他感觉到:
妈妈没有死,她只是鲜活地躺着,她只是躺在深深的泥土里,能听到外面的1切,尤其是他说的话和哭泣。
1个普通的农家妇女,1生辛苦劳作,把她的1切都奉献给了她的丈夫和两个儿子。
过了1辈子,连1张照片都没有留下。
只有她的身份证上还残留有她的影像,1对黑长的辫子,笑容灿烂。
想到这里,张小虎发出1声轻轻的叹息。
陶渊明诗曰: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大抵如此吧。
张小虎面色凝重地对张渺说:
“渺渺,你要记住,这里是你奶奶的坟墓。
今后,不管你人在哪里,在干什么工作,每年的清明节你都要记得回来看看她。”
张渺顺从地点点头说:
“嗯。”
张习武的背脊好像挺直了1些,他拍着张渺的手背说:
“渺渺,你爸爸说的对!
做人不能忘了本。
不管你将来有多大的出息,你都不能忘了根。
你要记得你的老家在张家大湾,你的祖先就埋在这片坟林里。”
说完这几句话,张习武又微微颤抖起来,气喘吁吁的。
等到他气息平顺了1些,他对余非说:
“我的路也快走到头了,我对你和小漪没有其它的要求,只有1条,等我死了,我希望你们也要把我送上山,埋在这片山地里。
我可不想,住在城市里,被火化。
我们这代人讲究1个入土为安。”
余非面色沉静,他郑重地承诺:
“爸爸,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