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回天地入扁舟
执意不准,李吉也下不了决心。
一方面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伥人军队,另一方面是无法操控的变数,李吉在杀与不杀之间摇摆不定。
况且,那时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李成检当夜在莫邙山上失踪了。
沈无淹亲率几百人的精兵分几路连夜追捕,花了数月,最后在圉岗城外斩了李成检,取其首级,焚其尸身,以防他施展夹谷蛮山秘术,再度重生。
随后,他手持鱼符,就地集结起大军,消弭叛乱,诛杀李成检余党,收回栎阳关至北一带国土,同时逼得南郑国结盟求和,从此再也不敢来犯。
困扰数十年的南疆之乱,终于在他手上尘埃落定,重振了山河。
待他回到洛阳,已是两年后了。
谢三军,论功赏等诸项事宜做过,他一下子空闲起来,没来由地生起了解甲归田的心思。
只是他不知道能去哪。
李成检在蓬川大开杀戒,岩骀已无柏黄遗民,而他也从来没有想要回去。
春光苦短,暑气渐盛,蝉声忽地四起,占领了整片大地。
又练了几日兵,他这日得了闲,才在暮色时分归了家。
郭申迎上来,一面接过马缰绳一面说:“大人,静陵公主托人送来两个邢州白瓷,说是答谢您前几日在游猎园中的相助。另外,平章事卢大人又遣媒官来说媒了,小的说您不在,他等了一整日,前脚刚走,留了画像,让您务必要看。”
郭申一手牵马,一手展卷,沈无淹连看也不看一眼。
郭申忙让马倌将马牵进去,又殷勤道:“大人,白瓷瓶您看摆在哪儿合适?”
“你看着办,这种事不要来问我了。另外你去挑些合适的送回去。”
郭申一一记下,又说:“隔壁的裴大人命人送来字画与帖子,问大人可否赏面去府中宴游。”
他听到此处,一时恍惚:“隔壁不是公主府吗?”
郭申可算是找到机会提起这事了,连忙答:“大人指的事十六公主吗?她早就不在了,那大宅子难脱手,蹉跎至今,这才卖出去。”
沈无淹终于站住脚:“什么叫不在了?”
郭申两手抻着媒官留下的画卷,摆在他面前,尽心尽力地展示着,嘴上不忘解释:“公主走了很久了,洛阳大乱之后,陛下封她为宁国公主,但是她恳辞未受,拿了赏赐就走了。”
正说着话,忽听得外头的巷子里扬起铿锵作响的锣鼓声。
院子里的主仆二人循声回望,只见有一空心竹骨神像搭成的女神像被人高抬着,一起一伏地从墙边经过。
“大人您看,这可不是公主嘛,比去年做得还要像了。”郭申叫起来,又喃了一句,“原来今日是神贶节。”
那女神像蒙着面纱,出尘绝伦,他看不出是哪个公主,只当是别个,抬脚便往里走,快回到书房才随口问了一句:“她去哪儿了?”
郭申摇首哀叹,“这小的也不清楚。话说那日她们正在搬家当,刘婆子从后门出去正巧碰到了,也就十六公主与庚姑娘两个人。她不敢跟公主搭话,只好去问庚姑娘。庚姑娘怎么也不愿意说,最后还吼了一句:‘我自己都想知道呢,你有本事去问十六主。’”
他绘声绘色地讲完,又颇有些痛心,觉得要是自己出马,肯定能问出来。
“那就去问问燎叶。”他面无表情,取下头盔,解开铠甲。
郭申得了令,兴致勃勃地冲出去了,一个时辰过去,回来的时候抱着个包袱,垂头丧气的。
“大人,燎校尉也不知道。小的又去问了计大人,计大人说这个东西是当初公主走的时候托他转交的。”郭申把包袱恭恭敬敬地放在案上,又拍了拍根本没有的灰。
他仍是埋头看着手上的卷宗:“怎么现在才拿出来?”
郭申嘟嘟囔囔地答:“计大人说,什么时候来问公主下落,什么时候给。不来问,就……”
“就什么?”他掠起眼皮扫了一眼郭申。
“就等您跟别人大婚的时候,八抬大轿送上门。”郭申说完,生怕他发怒,急忙退到门边,看他若无其事地翻过一页,小声告退了。
房间迅速陷入安静,他一页一页地翻过卷宗,像是没有半点心事。
一炷香燃尽,郭申先头挂在屏上的画卷蓦地卷了一个边,发出凛冽的脆声,他这才转眼望去。
白卷上画着一个美丽的女子,眉目温婉,让人甚至能从这容貌里猜出其人的音色来。
温柔韵致,像是笼在青花瓷上的水雾。
这样的大家闺秀,绝对不会问出“可否给我一个伥人”的荒唐话,更不可能擅闯禁山,直面伥人。
全天下,只有李及双才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