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往事

依靠社会的捐赠以及教会的扶持不足以维持修道院的生存。

于是院长将田产租赁给附近的农民耕种，农民收获之后，他们会定期向修道院缴纳“农作物”来抵扣租金。

修女便将这些“农作物”拿到市场上去卖，这成为了修道院的一笔进项，但这远远不够。

多亏有些发了财总想积点德的富豪，他们会向修道院捐一大笔钱，甚至为了表达自己的虔诚又或者只是为了体验生活，而举家搬迁到修道院来，过一段清修的日子。

而接待他们，才是修道院的主要进项。

修女们要负责招待这些富豪贵妇们，这就是德兰遇上图尔库子爵的起因，那时他还没有承袭爵位，只是一位被远房亲戚强迫体验清修生活的年轻人，德兰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由于不想引起太大的骚乱，所以吸血时因一时兴致□□修女后，图尔库子爵留下了德兰的命，他深知修女比他更愿意保守这个秘密。

“比尔，不是这样的。”

德兰吻了吻他的额头，温柔地耳语，“上帝赐给你更多的荆棘，是想让你拥有更甜蜜的果实。”

但这句话她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德兰蹭了蹭比尔柔软的发丝。

上帝赐给她苦难，也许是想让她在苦难的磨练中涤荡自己的心灵，可是苦难吞噬了她，让她的灵魂沾染罪恶。

德兰仍然仰望神，但唯一的目标只是堕入空无。

无渴慕，无愿望，无梦想，无喜无悲。

“我”被去除，不复存在，让空洞的心灵觅得安宁，在无“我”的深思中聆听神迹。

她擦去自己的泪，“比尔，你必须学会给你的欲望带上枷锁，成为欲望的主人，上帝的怀抱终会向你敞开。”

这句话对当时的比尔来说如同废墟上残留的一束阳光，但也是他此后半生无从挣脱的牢笼。

后来，姆姆会定期给他送来一碗药，她说喝了就不会失控，那味道很怪，现在想来应该是一点人血掺着其他动物的血，再加入一点镇定剂。

不过也许因为他是混血种，靠着成分怪异的“药”，比尔仍然顺利地长大了，14岁以前，他就一直待在修道院里，德兰不允许他踏出修道院一步，他也忙于在欲望与信仰之间挣扎，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直到14岁那年，修道院不能再留下他，他便被安排到一个小男孩家里做家教。

第一次离开修道院，第一次离开德兰姆姆，第一次坐上马车，就是前往遥远的另一个城镇。

在马车上，他对自己的新生活期待又惊惶，不知道自己即将迈入地狱。

而德兰站在马车外，看着他越来越像当年那个魔鬼的面容，不厌其烦地告诫比尔，“愿上帝赐予你力量，去改变你所能改变的，赐予你勇气，去接受你不能改变的；并赐予你智慧，去分辨这两者。”

比尔认真地聆听教诲。

时间到了，德兰握着他的手不得不松开。

她看着马车在小道上滚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黎明之光逐渐升起，忽然之间，福至心灵，德兰有一种奇妙的预感，她必须把真正要说的话说完。

她追上去，边跑边说，“比尔，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是你的存在让我活了下来，你于我而言正是神迹本身。”

当时比尔只是呆呆地点头，他并没有听懂德兰的话，对他来说德兰只是所有的姆姆里格外关注他这个孤儿的好姆姆，是对他严加看管的虔诚修士，是他信仰路上的引路人。

抵达霍布斯镇后，一位身份高贵的大人亲自来接他，将他带到图尔库堡，热情地介绍了他的儿子诺德安达。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总能窥见那位大人审视的目光伴他相行，他以为那是考察他作为家教的资格，比尔便一直谨言慎行，不敢怠慢，直到某一天，在失去了姆姆定期提供的“药”以后，他又再一次失控了。

德兰多次写信问过他，不吃药以后会不会不适应，如果他觉得哪里不舒服，必须立刻回修道院。

但是比尔无视了身体一次又一次的警告，也许因为离欲望太远，没有感受过它的威力，所以他天真地相信他可以把野兽般的欲望关在枷锁内，他相信他可以做欲望的主人，他相信自由意志，他相信他属于神的一边。

然而，那时眼前的诺德安达只是低着头写作业，露出了一小段脖颈，对比尔来说就是一种无声的可怕的诱惑，想到其中流动的灼热的血液，几乎使他感到头晕目眩。

“老师，这一题我不会…”诺德安达转着笔纠结答案时，手被钢笔尖刺破，他痛呼一声，把手放进嘴里啧啧吮吸着。

那声音简直让比尔头皮发麻，此时此刻他神经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呼喊着，绝望着，他的灵魂都要为欲望颤栗。

撕碎他…

撕碎他…

撕碎他…

他全然地失去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