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风皱面(1)
“日月弧纹铜镜,背部的图案和纹饰以清新的静物为主,字体为小篆,圆形白底座,正中间坐落一尊佛像,画中人,目光悲悯,堪能洞察万物,下落四字,意为众生皆苦。”
忘了听谁说,佛祖以悲悯望向众生,实则万念皆空,不动如是。
一晚上,她靠着床头,换了一百种角度去揣摩里面的每个字,每段话。
窗外的树叶声音让思绪逐渐平稳,到凌晨一点,她才睡去。
她做了个梦,曲折可堪,一个和沈欤有关的梦。
六道轮回不止,生死续依。
若是以慈悲平等之心看待万物,定不负亏欠。
她信前世,信今生,唯独不信下辈子这一说,直到遇见他,人一旦有了留恋的东西,就会忽然觉得生命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后偏执的希望时间和空间能够被无限拉长。
被人追杀,她逃到了湖边,情急之中,便一跃而下,湖水涌入鼻腔的感觉很是刺痛,从鼻中到咽喉,最后再到胸部,眼前的日光越来越微弱,她从不习水性,起初挣扎一番,最后却由着自己的身子往下沉。
也许,这就是命吧。
“阿爹阿娘,女儿是不是马上要见到你们了”
她闭上了眼睛,恍惚中,感觉到一双手围绕在腰间,等她醒来时,便已经躺在了一间很是宽敞的房间内,晚上,李鱼书下了床榻,走到窗边,轻轻推开朱漆雕画的窗户,一阵风拂了进来,楼阁之下便是热闹的十里长街,人头攒动,灯火通明,还有各色的带子舞动在空中,九州之内这么繁华的地方,大抵便是安平,如若猜得没错,这个地方就是沈舟名下的朱雀楼。
朱雀楼,安平之内最盛大的酒楼,背侧的暗格内则是搜集各种信息的一件密室。外面的人压低声音,她是隔着门窗,听外面的小厮议论。
眉目紧闭,心脏却被撕扯得七零八落,抽搐阵痛的厉害。
随着一阵脚步声,打扫楼阁的下人唯唯诺诺,第二天清晨,沈舟按照往常,太阳初升时,来到她的房内,她缓缓睁开眼睛,眸子微闪。
压抑着自己不断缝缝补补过后的的内心,李鱼书眼眸中略带惊恐,看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反问他:“你是?”
脱口而出,心底却满是对自己的嘲讽,李鱼书,你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眼眸暗淡,沈舟顿了顿,起初有点诧异。她转过头,动作轻微,似有若无的逃避着他的目光。
十日后她被接回府中,庭院之中枯叶满地,中午的时候,她披着狐裘走出去,脸上一抹苦笑,庭院之中的那颗桃花树,粗壮墨黑的枝干,倒是和苇州的那颗大差不差,形似老槐杨的粗壮树干。
她轻微的咳嗽一声,身旁的小厮就连忙上前关切的询问。
庭府之中,人人尊称她一句“小姐”,对她关怀备至,夜色朦胧,所有的回忆一跃而上,室内的环境越暗,回忆就越清晰。
李氏一族灭门,已是不幸,身在异乡,没有人能真正体会到她心中的那份酸楚。她终归又是遇到了他,该逃的为什么总是逃不掉。
大抵是情深不寿,大抵是慧极则伤。
深夜,她伏案作画,像是在宣泄着心底的忧伤和悲愤,眼泪顺流而下,滴在了桌上的宣纸。
世界上从没有阻碍,若是有,也只是那颗畏惧世俗的心。
无论书雪山初见,亦或朝夕相处,如今看来,都像是大梦一场,皆成虚无,半个月内,只要是有他在的场景,她都会想着逃避,她告诉自己,本该就是恨着他的。
结局如此,已然万般无奈。
而在沈舟看来,她只是失掉了记忆,对于这陌生的地方,只是生疏。不过没关系,他会给她时间,慢慢去适应新的身份,去适应这里的一切,他在身后按了一个位置,一个往后能为她遮风挡雨的地带。
雪花一片片落下,视野之内满是洁白,像是可以洗清世界的一切污秽。而且每次下雪,她都会很开心,唯独从这一年开始,应该上扬的嘴角再也没有弯起过,府邸内,有他为她种下的一棵棵小树苗,让她想起,先生授课的第一天,她折下的那只桃花。
桃花弄红尘,转身却凋零。
不知道心里挣扎过多少次,千万般计较在每每看到他时都逐渐被瓦解得一干二净。
她心思通透,很多事情早已知晓,却从不揭穿。
笔墨信笺,似乎记得,某个夜晚,他来看过她,耳边声音轻轻响起,似是他说了句“对不起”。
这一生很短,她又觉得过的很长,过往经历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也总是在晚上将自己蒙在被褥里偷偷哭泣,直到哭累了,昏睡过去。
她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有的画面越看越眼熟呢?
“你在想什么?”
轿车上,小树看着后视镜里的李鱼书,像是带着一张痛苦的面具。
看她一脸愁容,小树很是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