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三)
他闭上眼睛,微微仰头,好像在竭力整理情绪。
“燕山剑……是谁杀了他?”他的声线颤抖。
陈十八顿了顿,抬眸看向谷神道人:“家师说过,道人是他的至交好友,若他遭遇不测,便让我前往千山寻找道人学武,为他复仇。”
他没有说出公孙浮图的名号,一则是不愿将他人卷入纠纷,二则是为了亲自斩下仇人的头颅。
谷神道人自然也懂得陈十八的意图,他略带惊讶地扭头,一双朦胧的眼睛正对上他的方向:“你要为他复仇?”
“是,求道人教我功法。”陈十八跪倒在地,额头结结实实地扣在青石上。
谷神怔愣良久,微风轻拂他的衣袂:“我乃方外之人,尘缘杀戮,与我无关。”
山风似乎一瞬间变大了,吹得陈十八不得不闭上眼。
他垂首:“晚辈知道了。”
无妨,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如今知道这世上除了他还有别人惦念着师父,也就足够了。
至于练功之事,他凭借自己也可以的……
“不过,我有几个徒儿并未入道,你以后可以与他们切磋。”
谷神道人的声音忽远忽近。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陈十八豁然抬起头,满眼震动。
见谷神神情淡然,立刻拱手一拜:“是,晚辈多谢道人!”
谷神挥挥手:“静荷,带他去休息。”
那个手持烛火的姑娘提裙转身:“陈公子随我来吧。”
陈十八回眸看着谷神道人,他好似在眺望山林,又仿佛陷入飘渺的回忆。
他收回目光,握紧手中的乌湛剑,跟在静荷身后。
静荷提灯在前,时不时回头看向陈十八。
陈十八察觉到她的试探性的眼神,但是她没问话,他也不说。
静荷将陈十八带到一个小院中,指了指其中一个房间:“公子在此处安歇吧。”
院中一树杏花盛开,明艳动人,石桌上放着一张棋盘和两个茶杯。
静荷收起那两只茶杯,轻声道:“这院中的杏花数年未开,昨日突然盛开,师父说定有故人前来。还教我摆好棋盘,师父要与他对弈。”
晚风一吹,陈十八第一次看到杏花飞舞如雪的场景,漫天都是甜甜的花香。
他失神地望向随风而去的花瓣,喃喃道:“师父,已经不在了。”
月光漏过花璅,落在陈十八的脸上。
他风餐露宿了两三个月,睡在柔软的床铺上,反而生出了一种不真实感。
人生的大起大落不外乎如此,他时常觉得自己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他还在那冰冷的兽场里,甚至,还在污水横流的小巷中。
陈十八闭上眼睛。
司空白伫立在山门前,轻轻抚摸着袖里的龟甲,卦象显示今日有友人前来,可惜,旧友已经亡故了。
他年少时便与陈亭洲相识,分别以后,或两三年间,也能时不时收到友人的来信。
纵然没有陈亭洲的消息,司空白也是安之若素。
他始终相信,惦记着彼此的人,纵然远隔天涯,心也是在一起的。
他失明了许多年月,只有今日,他很想看一看故人之徒的模样。
亭洲性子跳脱,这个孩子沉稳少言,是如何与亭洲相处的呢?
算起来,他们已经十余年不曾相见了。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山野烂漫的渡口,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挥手诀别,那时的他们,谁能想到此后再无相见之时呢?
鹿山的春花又开了一季,我那颠沛流离的故人啊,我们就此别过了。
——
鹿山凉风骤起时,徽州云县发生了一件大事,八月十六的傍晚,才过了中秋,曹氏兽场的少东家曹川竟被人当街射杀。
县令收到报案后,立刻着人去捉拿凶手。
衙役们到达兽场外时,只找到曹川的尸身,他一双眼睛圆瞪,满布血丝,胸口处还插着一只箭羽,衣裳都被血洇湿了,看起来格外骇人。
四周围了一圈百姓,切切察察地说着话。
曹家的家仆都挤在大门边,不敢进前,只有一个年纪较大的仆人守在曹川的尸体旁。
衙役上前问话:“杀人者是谁,什么形貌,逃往哪个方向了?”
那老仆人畏畏缩缩的:“小人不曾看清……只知是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就在那墙头上,远远的,一箭射死了我家主人。”
他指向兽场的一面高墙:“我家主人刚准备出门,就被贼人害了,求大人为我家主人做主。”
“你家主人可有什么仇人?”
此话一出,老仆人神色有些不自然,言辞闪烁:“我家主人一向与人为善,应当没有仇人的……”
另一个捕快插话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