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
这张脸她算不上熟悉,但也绝对谈不上陌生,因为眉宇间与她煞有几分相似。
但是也确确实实是她不认识的,至少这样病气的一张脸从未在她的记忆里出现过,只是又可怕地与她相像。
虽然亲眼见证不是自己在观苍山上的师兄弟,但当凝视着这张脸时,她还是心悸得不正常,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一样。她盯着诡笑着的苍白青年,嗓音发紧:“你是谁?”
青年咧开嘴,支离破碎的沙哑声从喉咙里一点一点蹦出来:“江南渊,这么多年了,我可是记你记得一清二楚。”
江南渊:“你只消说你是谁,不要故弄玄虚!”
青年大笑起来,笑得几乎癫狂,嘶哑难听的嗓音在林间一阵接一阵宛如丧咒一般回荡着,引得树梢浮浮沉沉。他忘乎所以地笑着,好像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也忘了现在是何种处境,只有满胸膛的痛苦和疯狂交织在一起,势如破竹地发泄出来,把人的耳膜纠缠得生疼。就连身后的一大批黑衣人也被他吓到了,愣是没有一个人冲上来提醒制止。
江南渊眉头紧锁,揪心的难受,却也只是被迫定在原地,看着这个青年一个人的歇斯底里。
“十三年。”
他嘶哑着出声。
“霜序朔日,青浮山江氏灭门。小女江南渊为观苍山苍鹤大宗主所救。长子江禾……不知所踪,失联……十三年有余。”
他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地颤动着,到最后近乎失声。
江南渊顿时僵在原地,全身冷血上涌!
青年漆黑的眼珠紧紧盯着她,泛起鲜红的血丝,干裂的嘴唇不住颤抖:“江南渊,你只需再往前走一步,只一步!!”
江南渊立在原地,握剑的手颤抖得快要麻痹,卡了一嗓子的腥甜。
青年冲上来掐住了她的脖子,发疯似的摇晃着:“烙铁!滚烫的烙铁!滚烫的热油!浇在我的嗓子里!而你!只需要再多看一眼,多走一步而已!”
江南渊被呛得干咳不止,却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宛如枯萎的花朵一般在他掌心无助地摇曳着。
他已经被愤怒和失望冲昏了头脑,手上的力度是冲着杀人去的。江南渊脑子一片空白,眼前全是光影陆离的胡乱图画,她昂着头张着嘴,却呼吸不到一点空气,脸憋得青紫。脖子上的血管张牙舞爪地爆在皮肤上,宛如树叶片上清晰可见的脉络,快要被捏爆。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了,眼前蓦地浮现出一片花海,一张小桌,几宗卷轴,还有一个眉目温润的少年人。
那少年人多是浅笑着的,鲜少有显露出不快的时候。为数不多的一次是她故意不完成课业,那少年恨铁不成钢地呵斥了几句。虽说是呵斥,却还是温言温语的,甚至连音量都不曾提高。
那少年站在花海里,朝她伸出手。可是她忙于采集沿途的鲜花,再抬头时,花海却已经变作火海,而那少年转过了身,在火海深处对她温润地道:“我守着爹娘,阿渊……要去更远的地方。”
一行清泪从她脸上滑落,满胸膛的酸涩自责滞涩转圜。她昂着头,意识已然不甚清晰,只在最后一刻用破碎的嗓音奋力地、哭着喊了一声:“哥……”
这声已经因为过于嘶哑而难以辨别究竟说的是什么,但江禾手上的力度微微一松,在一旁着急半天的黑影立马冲上来将江南渊硬生生拖了出来,冲着江禾张牙舞爪地比划着。
江禾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失神地伫立原地,全身笼罩着灰败的死气。
江南渊倒在地上,半睁着眼睛,意识模糊,只感觉一脑门的血朝耳膜挤压去,痛苦得好像已经死了。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微微晨光,耳边婉转着一声清脆的鸟啼。两道黑影安安静静地跪坐在她身侧,黑衣人已经不见踪影。
脖子上的掌印血红鲜明,时刻提醒着她不是做梦。
她躺在草坪上,睁着涣散的瞳孔,干裂的嘴唇微微一动。
黑影子立马把准备好的荷叶举起来,往她嘴里送水。
江南渊宛如一具死尸般躺着,喂进嘴的水顺着嘴角流下来,一滴也没喝进去。黑影急得团团转,突然看见豆大的泪珠从她瞪得大大的眼睛里一刻不歇地滑落下来。
她死死瞪着半白的天穹,一眨不眨,一动不动,满脸的泪痕。
两个黑影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在一旁默默蹲着。
当年苍鹤带她离开家乡的时候,她走得很果决,临走时一旁的野丛似有异动,她以为是野兔争斗,只是轻轻一瞥,再没纠结过。
时至今日,她才知道,江禾就在那片树丛中远远望着她,承受着烙油的酷刑,渴望她能再多看一眼。
只要一眼。只要她往前走两步,甚至不需要她特意去扒开树丛做些什么,只要多看一眼,或许就不是这个结局。
她嘶哑地哭出声来,痛苦到全身痉挛,胸膛剧烈起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