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薄薄的绯色。

他这个人，并不醉心风花雪月，往日里跟人高谈阔论的都是谋事之基成事之道，聊的也是诸子百家，万没想到有天竟然会和一个姑娘家谈论这种充满铜臭味的低俗话题。

“这是多少银子的问题吗？你开口闭口说要补偿，我一个清白人家的女儿，无端被你坏了名声，便是打你一顿巴掌都不为过吧！”

“……”

“不过看在你还算诚心诚意的份上，我也不与你计较什么了，你且拿这个数来。”说着手掌往他面前一伸，摊了开。

“……五百两？”

“五千两！”

见他有迟疑，何翘翘忽然抽泣似的一咧嘴，拿出帕子轻拭眼角，“小女子虽出身低微，但父兄也有官秩名声，我亦是清白人家的好女儿，大人身为男子，说破天去也不过就是风流了一夜，对我而言却是下贱勾引，今晚这事若有丝毫流出去，怕是再难立足人前，不是一头撞死，也要剪了头发当姑子去！别说嫁人，下半辈子都要孤独终老了，好不可怜呢。”

这话说的凄凉，真是令闻者同情。

此时恰有秋风掠进来，吹出面前少女纤纤腰身，大有不胜之态，一捧缎子似的青丝也凌乱了，因低头的缘故，颈后乍现一抹暧昧痕迹，恒定贞见此情状，不禁生出了些负罪感。

“若你不给，我就把今晚的事抖出去！”绵软的声音陡转厉声，何翘翘凑近，仰头望向恒定贞的面孔，“就说你贪恋我的美色，此等身败名裂的丑事若传出去，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帝师大人，您也不想传的人尽皆知吧？”

恒定贞俊美的脸上露出了傻相，仿佛是没明白过来她说这话的意思。

“呸，你个害人的妖精！良心何在！”车帘忽然掀起，探进来一个气乎乎的圆脑袋，是方才那个男童。他瞪着何翘翘，高声道，“亏我家君长还怕你在那老鸡婆手里没了命，拖着伤体也要坚持送你出宫，你可倒好，五千两，就差明抢了！你还要脸不要？！”

“要他五千两，你以为多吗？女子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贞洁，你家君长做下了错事，怎么也不能让我一人受罪吧，自然要做出些补偿才行。”何翘翘又道，“去妓院招妓好歹还有个堂子钱呢，怎么着，难道堂堂帝师大人连这钱都不愿意给，拍拍屁股就想走人啊？”

“你说这话都丧良心，君长半条命都快被你砸进鬼门关了，现在头上还鼓着一个大包呢，早知你这么没良心我们就不去接你了，平白惹身膻，就该让你狠抽一顿鞭子，烂死在宫里头算了！”说完还不甘心，又大骂‘没良心’‘忘恩寡义’云云。

“秋童，莫要无礼！”恒定贞低声呵斥。

秋童气愤道：“尊长，这女人如此不知好歹，将她丢下马车自生自灭去吧！”

恒定贞挥了挥手：“这儿没你的事，好好驱车。”

秋童还想说什么，但碍着训话，没好气的瞪了何翘翘一眼，悻悻把脑袋缩了回去。

何翘翘笑眯眯的冲他做鬼脸。

“秋童年纪尚小，是在下管教无方，还请姑娘原宥他的无礼。”

他越是这么一派温和，何翘翘就越是抵触，转过头正想对他做出一番嘲笑，却见他斜靠在垫子上，揪着眉心，一副病美人的模样，恍惚中那颗泪痣幻化成了一滴泪，有种脆弱的美感。

车厢内一阵安静，只闻得外面的轮毂转动之声。

“何姑娘，”像是终于缓过来，恒定贞风度很好的微笑了，声音温和，“今晚让你受委屈了，事已至此，在下定会给你个妥当的交代，你心中有气，不愿意下嫁也是自然，在下不会勉强，一切听凭姑娘意思，至于你要的五千两，在下会尽快凑出来给你。”

何翘翘抿了抿淡粉色的唇，压着砰砰直跳的心，半晌，漫不经心地甩下头，故作骄矜道：“大人真把我当青楼女子了？我同你玩笑呢，倒也不必当真。”

恒定贞微微张了张嘴，莞尔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在下既答应了姑娘，自是要做到的。”

何翘翘余光瞥了一眼男人，是个全须全尾的好模样，可惜这人却是前世取她性命的罪魁祸首，不禁又恨得牙痒痒。何翘翘实在不明白，自己从来没得罪过他，他为何就是不肯容她，非要取自己性命不可？

“何府到了。”

好在尴尬没多久，外面响起了秋童的声音。

何翘翘如获大赦。

“何姑娘，这儿有瓶药膏，你拿去擦一擦吧。”

何翘翘看看他手中的药膏，背上的鞭伤隐隐作痛。

“只是一些皮肉伤，没什么要紧的。”

“女孩子家肌肤娇嫩，那些鞭伤若不及时处理的话，待日后成了旧伤，留下伤痕就不好看了。”

婆婆妈妈的，真是啰嗦。何翘翘懒得跟他继续废话下去，又想起什么，板脸恫吓道，“今夜的事不许说出去！否则……”

恒定贞见她脸色严厉的警告，像个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