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
手环胸倚在靠椅,点了点桌上的箭镞,笑:“明人不说暗话,这个东西究竟从何而来,柴员外肯定比我清楚。”
看着柴顺不说话,裴行祐又悠悠加了一句:“宋三理认识?”
柴顺目光猛地抬起。
“宋家被人灭族,而他曾交给我一沓书信……”
“上面写了什么?”柴顺忍不住颤声问。
“柴家在锦阳的渡口,有一处私盐场,这些年背着朝廷,赚了不少白银吧?”
“私贩白盐,刺杀命官,”说着,裴行祐顿了顿:“若我就此上报,这桩桩件件的罪状便能让柴家从锦阳彻底消失。”
滚滚冷汗从柴顺后背浸湿。
木地忽传来一声闷响,是柴顺,他浑圆身躯半跌下椅,跪在地上急切了几个头:“是小人一时糊涂脑热犯下蠢事,冒犯了大人,小人罪该万死,望大人见谅,杀了小人,饶柴家一命吧大人……大人……”
裴行祐大笑着为柴顺斟盏酒,走到他面前,递酒俯身道:“都说了,本官此次会见员外,是要同员外做一场交易的,既是交易,若员外给了本官想要的,那柴家的罪状,也就可大可小了。”
柴顺这才停住:“大人想要什么?”
“我想要赵元吉炸毁堤坝,强征良田的罪证。”
柴顺迟疑低下头:“我知道赵元吉府衙内有一间密室,可……”
“可是什么?”
“赵元吉为人一向谨慎,怕是不好近身,”柴顺眼珠微转,开始讨价还价:“除非大人能当我之面销毁那几只驿站的箭镞……”
话未说完,脖颈上一凉,一旁许川拔出寒剑大喝:“柴顺,看清楚你的处境,还敢和裴大人谈条件?让你办就去办,办的好减罪,办不好你全家和赵元吉一起掉脑袋!听懂了吗?”
柴顺顿时气都不敢喘,小心思全塞进腹中,点头如捣蒜。
裴行祐笑盈盈隔开许川的手:“许大人,莫吓着人了,孰轻孰重,柴员外定是清楚的。”言罢他低凑到人前,轻声道:“员外想好否?”
柴顺不敢看裴行祐,只颤巍巍端起酒盏:“大人送的酒,小的……喝了。”
说完飞快一饮而尽。
裴行祐扶起他:“员外是个爽快人,那就这么定了,三日为期,三日后若交出东西,本官定当着员外面摧毁那几枚箭镞。”
柴顺连连点头,灰溜离去。
雪下得愈大了些,堕沉沉敲打在瓦檐,裴行祐将热茶搁回桌上,缓缓拉回思绪。
李小蛮欣喜声音响起:“大人,是腊梅!腊梅开了。”说完他小声嘀咕:“江南冬意来得也忒晚了些,记得半月前,长安的腊梅早开了,特别是公主府旁的……啊呸……”
他忽止住话头,偷瞄眼裴行祐,见后者无甚情绪,小蛮胆子肥了些,凑到自家大人跟前,小声踌躇问道:“大人,那日,公主为何闭门不见……莫不是与大人闹了矛盾……”
裴行祐面无表亲瞥一眼李小蛮,没有说话,视线投向窗外蟹壳青灰的天,眸子流露出少有的呆滞。
闹矛盾?
他没想到,那日湖里的事,她会生那么久的气。
就连见上一面,当面致歉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更何况……
裴行祐敛眼,攥紧腰上的半块玉环。
他还有旁的,更重要的话要同她说。
前些日子,段氏同他闲谈,让他明白了许多事。
譬如那日她落水,自己的心为何会像倏忽被揪紧一般又疼又空。
他本是一个处事淡漠正经之人,但遇着她,总忍不住泛起坏心要欺负她几下。
他想,他或是喜欢上萧锁月了。
她的明媚骄纵,笑起来半弯的眼,和记仇使坏的小性子,就连生气,都像只炸毛的小猫,带刺又生动。
也不知她在长安过得怎样,他送的那只狸猫,她……喜不喜欢。
“大人……大人?”
李小蛮连推好几下,裴行祐这才回过神来:“何事?”
“许大人查出了那日驿站柴家雇来刺客所属的组织。”
“哦。”裴行祐轻咳了声:“何大人,你说。”
何川道:“这个柴家当真不要命,仗着天高皇帝远,竟敢同山匪勾结做生意,那些刺客,多是江南一带山中悍匪……”说道一半,他觉得古怪,望向裴行祐:“裴大人……你的脸为何这么红?”
裴行祐神色微滞。
但很快反应过来,顺手关上支窗,无谓淡笑:“风大,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