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禄
待皇后凤驾离开,萧愠娴微恼着拍了一下没站相的萧则策:“你适才是装醉?怎么徐磊一来你就清醒了。”
萧则策笑:“有人要欺负我妹妹,就是死了,我也得诈尸杀报复回去。”言罢手臂又被打一巴掌,他乐呵呵拍拍手臂,再抬头,见妹妹嫌弃留了句丢人,就头不回丢下他走了。
粉衣女娘走出几步,迎面蓦然吹起风来,将她两袖吹的鼓起,一片锦帕悠悠然然从袖口掉出,落在青石板砖上,萧愠娴忽想起什么,朝身后席间看去,只见那个位置空空,人早已不在。
她抿住嘴,攥紧那方锦帕。
谯楼之上,暮鼓声声沉闷,打在萧愠娴心头,韵律地咚咚震响。
*
玉林苑。
萧锁月目送裴行祐离开后,手中尚还握着纸鸢,眼睫垂下看不出神情。
少顷,公主开口:“宝萍,去趟福禄寺。”
福禄寺乃前朝某位尚佛的君主宫中所建,延留至今朝,多为受冷遇或家族失势的后宫嫔妃入住,与冷宫无甚差别。
而今上与长公主生母,薛太后正住于此地。
萧锁月已有半年未与母亲见面了。
辇轿停下,她站在塔院口,一季枯黄爬藤上方又长出新叶,弯弯曲曲钻生进破漏的攒尖顶塔顶,檐下昏红立柱灯被暮晚凉风吹的凄然跳跃。
一位帕包髻宫嬷从福禄寺走出,见了她,峻严脸上出现少许裂痕,定眼反复看了看欣喜道:“公主来了。”
“快进来。”宫嬷领着萧锁月走过长长的廊庑,到一处门前停缓下步子,宫嬷顿了顿,敲响木门:“娘娘,是公主,看您来了。”
屋内未掌灯,从雕窗糊纸透望进去漆黑一片,静滞半刻,里头才传出声响:“请进。”
萧锁月一脚跨进屋内,一股浓厚古檀香灰屋内充斥鼻尖,日落西山,最后抹残光投进室内,唯见昏暗蒲团上一个跪着的背影。
屋内陈设极其简单,案,炉,正中间的佛龛。
她进来,那个背影也依旧没有回头。
“母后。”
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洛阳送了牡丹来,金明池有设宴,花开得可漂亮,你最喜欢的魏紫,今年开得尤其繁盛浓郁。”
“北匈奴最近又不大太平,皇兄为此熬了好几宿,染上伤寒,结果被太医院的那些庸医一通大补乱治,鼻涕不流,反倒流起鼻血来了。”
“燕王旧党势力都已被大多连根拔起,只剩下一个沈牧。赵氏后人抄家流放,死的死散的散,早已不成气候,整个大齐,再也没有人能害咱们。”
檀烟袅袅,在萧锁月看不到的背面,薛太后缓缓睁开眼,静静倾听着女儿说话声。
那厢传来蒲团陷下声音,是公主又老练将六七个蒲团竖直摆齐,躺在上头,撑住脑袋,细细碎碎地朝母后讲着近来发生的琐事,大到朝堂局势,小至吃食心情。
太后没有回应,公主也仍神色如常讲下去,像是再不过平常之事:“母后若福禄宫住腻了,可随时搬出来,宫内宫外任挑,我出私房钱替母后造宫室。”
“哦,还有,今日云高风清,我又去玉林苑放纸鸢了,记得小时候,您同……您常常领着我放纸鸢。”
“可是我的纸鸢还是,怎么都飞不高。”
“……”
薛太后还静静等着下一句,可偌大空旷的宫室忽然阒寂下来,半晌,悠长鼾声后头响起。
公主睡着了。
太后慢慢站起不便双腿,轻腾腾走至公主身旁,沿角点起烛灯,仔细端详躺在蒲团的女儿。
熟睡的萧锁月憨态微显,烛火下朱唇张开,胸口轻轻起伏着,呼吸绵长,倏然梦魇,娇小身躯激灵一颤。
温热指端抚平皱眉,萧锁月呼吸逐渐平缓,太后收起的手顿了顿,又轻柔拂去夹在公主发丝间一片绿叶。
木门咯吱打开,戚嬷嬷走进来,手中抱着一摊锦被:“公主这是又睡着了?”
薛太后没有答话,花白鬓发下一双眼望着公主,取过锦被,盖在公主身上。
*
是夜,昌广楼张灯结彩,楼外高设彩棚,楼主人为庆祝樊诘与得中进士的考生送来新鲜鱼脍,而楼下,簇拥着许多妄想捉得状元郎做贵婿的长安商贾富豪,一时好不热闹。
而被众星捧月的樊诘,此刻却神情郁郁。
前来举酒相贺的人一把揽过他肩,笑:“这是在想何事?听说琼林宴上陛下封你做了起居郎,为陛下修起居注,这可算是陛下近臣了,当真是好福气,往后可不能忘了兄弟。”
樊诘挡去送来酒盏,摇头自谦道:“哪里,起居郎虽能平日与陛下亲近些,可终归是个寄禄官,没甚么实权,哪像你,分去谏院。”
那人道:“在谏院言语倒是畅快了,今日骂这个,明日讽那个,可终归是个不得圣心,掉脑袋频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