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
而此时荣宠正盛的赵贵妃的母族步步紧逼,萧承瑄与萧锁月少年时期,在宫中过得很艰难。
皇后薛锦瑶性子素来贤柔避世,经此事发,便彻底怨恨上皇帝,青灯古佛再不管尘间事。
深深宫阙之中,最不缺的便是落井下石之人,宫人克扣兰台吃穿用度也不是少事,武宗之母,废太子的皇祖母,庄懿太后心疼长孙又不好明面上忤逆皇帝,于是便派去自己身旁的得力大宫女,照顾皇长子。
这个宫女,就是后来的宸妃,姚丹珌。
萧锁月还记得姚丹珌来琦兰台的那天。
宫墙上浓绿石榴树上开出簇簇红色小花,风一吹,暖风袭过榴花,卷起层层花浪。
七岁的她刚和偷说皇兄闲话的赵家女郎打过一架,脸上一片青一片紫,瘸着腿扶着朱墙走回兰台。
宫门前站着一个陌生的女子。
“你是谁?挡着本公主道了。”萧锁月小小脸上凶气十足,面上肌肉牵动间扯到伤口,她痛得“嘶”出一声。
女子弯着眼,看似纤柔的手臂一下便将小公主抱起,她轻声道:“奴婢是太后娘娘派来照顾太子与公主的大宫女。”
“奴姓姚,名丹珌。”
后面的事,萧锁月记不大清了,只记得绯红云霞低压,女子温暖的臂弯,和簌簌落下的石榴花垫满整个琦兰台宫廊。
“公主,到蒹葭宫了。”
萧锁月在宝萍搀扶下缓缓下辇,守门宫女见着她,赶忙入内通传,少顷,走出一穿着品阶较高的宫女,引公主众人往里走,到侧殿停下,稍有歉意对萧锁月道:“娘娘不知殿下要来,先前睡得熟,这会这匆忙着洗漱梳妆见客,劳殿下等一会。”
萧锁月挥挥手:“无事。”心下却纳闷,姚姐姐这些年来从未嗜睡过,怎得今日反常。
正想着,正殿有宫女来通传,萧锁月理理衣袖,跨进殿内。
袅袅白烟从博山炉中吐出,檀木炕床边端坐着一位垂头拨香的女子,体态曼妙,锦白山茶花滚边褙子,乌压压黑发上珍珠钗子振振晃动。
听见衣裙窸窣声,姚丹珌抬起头来,起身朝公主要拜,萧锁月抬手止住:“娘娘快起来。”
萧锁月看见姚丹珌眼下淡淡的乌青,打趣道:“娘娘贪睡可不多见,莫不是昨夜皇兄又缠着娘娘紧?”
姚丹珌柔柔笑着,双颊染上羞涩淡红:“殿下,愈发不正经。”
萧锁月表情舒展,懒懒抱着炕上引枕:“娘娘就该定个规矩,蒹葭宫,限制皇兄半月只得来七次,余下日子,他只得睡御书房,不然夜夜巴着娘娘,他倒是开心,本宫的姚姐姐累坏了怎办?”
见姚丹珌头弯得更低,萧锁月有分寸住了口,环顾屋内四周,忽看见案上许多张墨迹纸页堆叠,笔架上紫豪笔还未干,旁边摆着歪摊开的《女诫》,疑惑道:“娘娘近日怎么练起字来了?”
姚丹珌端起头,淡淡望着案上纸页,弯唇解释道:“妾无聊时打法时间小玩意,让殿下见笑了。”
姚丹珌身后站立的大宫女琳琅动了动唇,终是再也忍不住,突然急着开口:“娘娘,您还要瞒到何时?难道要他们一直无故找茬欺负下去么?”
“住口,琳琅,殿下面前不得失仪!”姚丹珌言语微怒。
琳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脸朝萧锁月道:“殿下,您向来也是晓得娘娘脾气的,总觉着自己行端坐正,善以待人,就算别人再怎么着都不会对自己太苛刻。”
“可娘娘,你这么做,不代表他们便会领情啊!他们……这就是算好娘娘好说话又体弱,百般折磨,要将娘娘身体温水煮青蛙,慢慢耗死啊……”
姚丹珌已经彻底坐不住,颤着声朝外头喊:“珠玑……你将琳琅带下去,她吃醉酒了。”
珠玑门外赶来,扶着琳琅手臂就要往外扶。
“慢着。”
萧锁月声音冷冷:“留下来,把话说清楚。”
琳琅挪着膝盖,朝萧锁月磕几个猛头:“公主明鉴,昨日娘娘早起去椒房殿给皇后请安,礼节言语是挑不出一个错的,可皇后娘娘就硬是抓着小细节叱骂娘娘举止不端,要娘娘回去将女诫抄上个百遍,娘娘灯下抄了一宿,今晨赶着向椒房殿送去,劳累困倦,请安迟了一刻,皇后又说娘娘骄纵无主,对她这个皇后不敬,定是女诫没抄好,回去要娘娘再抄一回。”
“娘娘回到蒹葭宫是再也撑不住,小憩一下,这才在公主面前失了礼。”
“这若说小事也就算了,可四年来,椒房殿对娘娘所作的恶事又何止这一件?日积月累,奴婢今日是再也忍不住了!”
萧锁月两个指头反复摩挲着,越听琳琅讲到后面,指间摩擦得更快。
宝萍见公主此番,心明公主这是动怒了。
“她徐氏仗着自己是中宫……真是好生威风!”萧锁月倏忽站起,身上佩玉乱撞响得泠泠铛铛,转身就要去椒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