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活着才能恨我
傅戎炡脚跟悄然往后蹭了一步,凌厉的眸光暗了下去。
“我让张福送你回去。”
他避而不答,兀自转身取了浴袍进浴室,我像马戏团里的小丑,看客不屑一顾。
昨天刀在地上,他怕我撒癔症捡了伤他,所以惊恐万分,今天刀架在我脖子上,他倒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了解我,笃定我惜命,知道我不会真下手。
事实如此,我好不容易有了这条套着富贵壳子的千金命,又怎会真的断送。
扔了刀,换了衣服,我如往常一样等着张福来敲门。
水流簌簌响了没一会儿就停了,傅戎炡裹着浴袍,顶着湿发出来,视线轻巧地瞟了我一眼。
我叠好穿过的睡衣,起身要避子药。
他板着脸一愣,“没了。”
没了?假话。
只要我来,他衣兜里必然有药片,一年多来回回如此,从无意外。
我径直走向衣架,当着他的面熟练地摸索衣兜,可两兜空空,比我吐空了的肚子还干瘪。
忘了,这外套是他订婚的新衣,昨晚昏沉喝酒时,我似乎听人说起他这衣裳的甜蜜。
从剪裁到成型,从用料到袖扣,周盈盈一一过目,亲自盯梢,精细打磨近两个月才成了这一件。
衣服烫手,迟滞的羞愧扑面而来,我和一个有未婚妻的男人拉扯不清。
该死。
我转身又要翻抽屉找药,他慌张开口,拉住我的手腕,声音发抖。
“我……没做到最后,你不会怀孕。”
昨天又晕又热,到哪一步我根本没印象。
“嗯。”
我挣开手去卫生间,关门时却看到他惶然失措地找东西。
拧开水龙头,掬一捧温水打湿鬓发眉睫,镜子里这张脸愈发不像我了。
张福来敲门,我拢紧衣领出来,余光瞄到傅戎炡摘了戒指正在摆弄流苏台灯。
“死了不划算,活着你才能恨我,恨我们。”
刚踏出门槛,他阴翳的声音便在身后跳动。
“什么?”
“张福,送她回去。”
“是。”
前所未有的不安在脑海中闪动,傅戎炡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我后脊生寒,难道是又换了什么新招式?
张福侧过身,“楼小姐,走吧。”
我向前走了两步,心里忽然一跳,再回头触及时正对上傅戎炡的目光。
刹那间,我只觉得清冷透骨。
“砰——”
门重重关上,震落了走廊里一年到头都触碰不到的灰。
冷汗爬了满背,我好像又开始发烧了,脸上热,身子冷。
“他……怎么了?”
张福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在我前头三五步的位置。
车子摇摇晃晃着启动,我怅然闭上眼,脑子里一片浑浊。
一声拖长的刹车声传来,车子稳稳停在了凤凰公馆前的街口。
“楼小姐保重。”
我抿着唇,许久后才开门下车。
“谢谢。”
张福怔怔地看着我,投来了怜悯的笑容。
落叶了,起风了,回凤凰公馆的路从来没这么长过。
不知道为什么,总想落泪。
刚进凤凰公馆的大门,林巧儿就哭哭啼啼地跑了出来。
她套着红绸睡袍,披着绣春坊一百大洋一件的兔氅从门口飞奔而来,像只俏皮的猫。
柔软的绸子贴着她曼妙身躯,勾勒出漂亮的曲线。
“玉儿!”
未待我开口回应,她已纵身扑进我的怀抱里。
我本来就比她高些个头,这样一看倒像是妹妹扑进了姐姐的怀里,可惜我们差了一个辈分。
“林姨娘,你这是做什么?”
我拍拍她的肩膀,让她松点力气。
她吸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差点又把自己摔进花坛里。
“进去再说,你穿的太单薄了,别招了风寒,像我一样烧成个红葫芦罐。”
她闭着嘴巴,欲哭不哭地站着,不肯进屋。
“玉儿,我对不住你,昨天我只顾着看新鲜玩意儿,忘了你,谁知道我吃不了那些个海里长的鲍鱼,还是什么的劳什子东西,两口下肚就吐得天昏地暗,后来手软脚软的没了记忆,也没看见你……”
“我看你昨天喝了不少,还有几个歪瓜裂枣的鸡爪子竟敢往你肩膀上搭,我看他们真真是活腻了,也不去打听打听,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跟你爸说说,让你爸给他们一个教训——”
话音戛然而止,她捂起了嘴巴。
前脚说自己毫无记忆,后脚又说有人对我动手动脚。
露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