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这是孟绮第一次清楚地在司见星脸上看到落寞神色。少年收回手时,难堪到下颌线条紧绷,低头默默喝着饮料,用汽水瓶掩盖住眼神。
也掩盖着他尚未放弃的自尊心。
一个人,会感到自卑,羞愧,难堪……是因为他还没有放弃自尊。
“学习对我来说是没必要的事情。”
孟绮惊觉,认识这些天以来,自己竟迟钝地忽略了司见星作为残障人士,在成长过程中会遇到的困难。不光是狭义的念书学习,就连衣食住行这些再普通不过的事,对他来说,完成难度也比常人高出许多。
他们眼里看到的世界是不同的。在司见星面前展开的道路,相比同龄人要更为艰辛。
几口喝完汽水,司见星拧上瓶盖,再次同她交流时神态恢复轻快:我走了。
孟绮看着他逃似的转身离开,挽留的动作没来得及做,手指只从身侧稍微抬高几厘米。
“小桃子,过来帮我看看这道物理题嘛。”朱语瑶咬着笔头唤她,孟绮回神,最后看了眼洒落在门口的阳光碎影,司见星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她关上门回到朱语瑶身边落座,讲完题,随手把草稿纸卷成筒状抵着脸颊,状似不经意地问:“朱朱,你表弟还有没有在念书啊?”
“他?”朱语瑶拿铅笔挠挠头皮:“他嘛,小时候好像是念特殊学校,后面家里出了点事,住到我们家,风荷镇太小了没有那种机构。初中他就跟我同校,凑合着念了三年,再后面——”
她沉吟许久,似乎难以启齿,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其实中考他成绩还可以,也考上一中了。但是,学校领导怕他拖后腿,没让他入学,从那时候司见星就有点,有点颓了吧。现在他在职高混日子,毕业之后可能会去大城市打打工啥的。毕竟他是残疾人,自己也放弃了……”
这就是他清晰明了的,被划定好的人生啊。
孟绮没说话,闷闷地想,可他看起来不像那种已经自我放弃的人。
一点都不像。至少,她不认为是这样。
*
两个兴趣相投的同龄女孩凑到一起,不管做什么都容易忘记时间。蜷在客厅里写作业到黄昏,孟绮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正赶上司见星又来敲门叫人吃饭。
不过,这次要找的不光是表姐,还有她。
小姨特意给你做了荔枝肉。司见星唇角边沾了一点酱渍,是几分钟前被长辈要求尝菜留下的残痕。
孟绮抬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提醒他。经她提示,司见星犹豫地探出舌尖舔去那点脏痕,随后清了下嗓子,指尖蹭蹭鼻梁,害羞了。
朱语瑶收拾完书包,凑过来搂住孟绮,问表弟:我妈做啥好吃的啦?
鸡鸭鱼肉,汤,还没做完。司见星简单地概括:很多。
“下午我提前跟她说了,你会过去吃晚饭,不然平时可没这么丰盛。等会儿必须多吃点!”朱语瑶开玩笑地拍了下孟绮的屁股,惊得她浑身一颤。司见星叹口气,无语地对她做出手势:变态。
变态。孟绮记住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地跟着做了一遍。看她做完,身边两人都愣住了。
几秒后朱语瑶反应过来,气愤地埋怨表弟:看到没有,小桃子都跟你学坏了,以后注意点!
孟绮学会了新东西,感觉很好玩,于是自得其乐地又做了一遍。她满脸无害表情,搭配上攻击性极强的词语,意外有种杀人不见血的反差效果。
她越天真司见星就越心慌,但都已经让她学会了,覆水难收,只能循循善诱地告诉她:这个是骂人的话,绝对不能乱用,知道吗?
孟绮罚站一样把两只手背到身后,仰脸直勾勾跟他对视,没说知道也没说不知道。
知道吗?司见星板起脸,严肃地重复。
孟绮不理他,故意附到朱语瑶耳边说了句悄悄话,说完就进屋关上了门。
被她晾在原地的司见星仍沉浸在带坏好孩子的内疚感里,如芒在背,一步都挪不动,还是被朱语瑶扯着袖子才拽回家。
厨房里,王冰秀正烙着南瓜丝饼,热腾腾的香气勾得朱语瑶食指大动,背着书包就冲进去偷吃。
“怎么样,对面那个孟家女孩子愿意过来不?”王冰秀给她递了双筷子:
“听说是在实验中学念书,成绩肯定可以,趁暑假有时间,你多麻烦人家给你补补课。成天搞训练占学习时间,一个姑娘家家,还真准备以后靠打篮球过活啊?”
朱语瑶嚼着饼,死气沉沉地听母亲唠叨,听完做了个掏耳朵的动作,紧跟着头顶就挨了记暴栗,疼得她身体一缩:“哎呦!”
“妈认真跟你说话呢,你这死孩子怎么个态度。”王冰秀训道。
“干嘛要这么功利啊,非得图人家给我点什么东西,我就想单纯交个朋友不行吗。平时训练累得要命,放假就让我玩一玩嘛。”朱语瑶忿忿地说。
王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