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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0
进入KW之前,覃真白天在中餐厅后厨打工,晚上回那间不怎么正规的小旅馆居住。
她买不起昂贵的衣服和香水,但为避免叨扰他人,日日洗澡,外套裤子和靴子也是每天一擦,随后搁在楼道通风处。
所以身上一定不会有什么奇怪味道,而脚底也没有什么肮脏痕迹,顶多沾染一点灰尘气。
问题不会出在这里。
覃真缓慢地看向宋淞,意外收获彬彬有礼之人的隐晦嫌弃。她胸口一滞,心里突然明了。
他看不起自己。
如果说蒋文香为她教授了有关人生真相的第一节课,中餐厅的老板和老板娘为她教授了第二节课,那么有着塑料般劣质礼貌的宋淞则为覃真教授了第三节课——
人不可貌相。
人不可貌相,宋淞并非表面那般君子,莫要管中窥豹。她再次认识到这世界的背面,光鲜亮丽的皮囊下又可能生长着怎样刻薄的面貌。
老板不好相处,下面的人自然不会过得舒服,覃真没有挑剔的自由。她几乎包揽了团队所有的脏活和重活,连带着不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比如大型活动进场前为艺人随时随地的擦鞋拎包,比如不间断收拾一行人随手扔掉的油腻餐盒,比如手洗宋淞连同经纪人醉酒后沾染呕吐物的衣服,像所有人聘用的廉价保姆,拿着极低的薪水在风雨里来回。
宋淞的要求总是来得毫无预兆。“菜品要清淡”“浴盐味道不好”“套间灯光刺眼”“餐厅装潢不行”“枕套现在拿去洗”,他彻底将覃真当成一根上了发条的机器,拉动时不分白天黑夜。
其余人将这种驱使视为理所当然,覃真则沦为深海里温吞的鱼,在浅水里苟延残喘,尽力拼命后才能获得一点氧气。
这份工作并不好做,难免会有心酸时刻,但每逢崩溃,覃真都会拿出兜里花掉一千块钱买来的手机,点一点,摸一摸,告诉自己,除却劳累并非毫无所得。
直到那天夜里。
凌晨一点,她在困意昏沉中被人叫醒,说要去城郊跟行程。覃真没有独立做成过什么事情,意外得很,接到电话时眯着眼睛驱散懒倦,当即答应对方先行一步。
那时天气并不算好,雨滴下来她却只觉得清新。待乘车一路行至郊外酒店,瞧见连大伞都撑不住的滂沱,这才傻了眼。
而对方徒然失约。
“过不去,下这么大雨谁都过不去,但衣服要送来CBD。”宋淞的商务经纪人许龄很坚决:“七点之前,我要见到那两包完好无损的服装。”
她甚至没有那些衣服重要。
她本来也没有那些衣服重要。
就是那一夜,那一夜,覃真自掏腰包花了两百块打包了服装,而后搭包在肩上,赶了近五个小时的自行车车程,在骤雨中穿行,最终将衣服送至许龄手上。
沪城向来人潮汹涌,那夜却只见覃真一人飞驰街头。
交接时是六点五十,五分钟后,她窝在绿色盆栽后,顶着落汤鸡一般的额发,怀着满腔委屈,无声痛哭。
覃真从未将自己视为什么蒙尘明珠,这辈子平庸健康地度过便是她的梦寐以求。可为何有这样多的痛苦在等她品尝,多希望这些艰难岁月如大梦一场。
忘记哽咽多久,落泪又有几何,总之双眼红肿时,她只记得要问财务报销,拯救自己结余不多的空瘪钱包。
可财务冷漠,说程序繁琐,两百太少,让她攒一攒金额。覃真揉了揉通红的鼻子,追问道多少算多,财务当即便挂掉了电话。
如今想来,她脑海里那些天真希冀大约都破碎在这样的时刻。
而那顿丰盛早餐覃真并没有吃上。
情绪整理得太慢,推门后发现桌上只有夹满生菜的干扁面包。她肚子很饿,人也累,没有资格嫌弃那些脆硬的皮屑,仍然郑重其事坐在座椅上抹了勺香甜花生酱。
十分钟后,艺人即将登台,覃真被通知窝在靠近礼台的音箱处盯梢。
最近有太多狂热爱好者追堵宋淞,说爱他的礼貌,迷恋他的教养。她蹲在红毯之外看宋淞面对镜头微笑,心想这世上爱慕太多,却常出自心盲。
她的视线追逐着台上耀眼的宋淞,手指却不自觉地伸进潮湿袖口,企图总掌心做冰凉布料与温热肌肤之间的屏障。这场雨淋了太久,浑身已经湿透,吹风机廖廖几分热力远不能让一切如初。
覃真重复地做着徒劳补救,却还是不得不承认结果是没有用处。
于是眼眶不由自主地再次泛红。
她从来不爱哭,今天的眼泪却像完全不受控。
四周媒体还在专注地举着锃亮相机,发誓第一个捕捉艺人绝美或出丑瞬间。覃真用力地捂住嘴巴,打算将自己塞进黑暗的边角旮旯里,肩头突然被人轻轻一拍。
出于助理的职业惯性,她飞速抹掉眼泪,状作无事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