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9 章
尔雅在外间被李善用语速极快的凄厉梦呓惊醒,连衣服都不及披,趿着鞋快步走到床边,俯身一看,只见李善用眉头紧皱、面色惨白、牙关紧咬、浑身颤抖,一头一脸的冷汗把枕头都浸湿了,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可怖至极的东西。
尔雅吓了一跳,连忙用力推她:“姑娘!姑娘!快醒醒!快醒醒!”
李善用倏地睁开眼睛,双目被映入眼帘的艳红血色刺得狠狠一抽,瞬间迸发出的目光竟如失了幼崽的母狼一般绝望愤恨,仿佛下一刻便要咬断人的脖子。尔雅不防被吓得两腿一软,坐倒在地上,连声喊:“姑娘!姑娘!是我!是尔雅呀!”
李善用甩了甩脑袋,双手捂住眼睛轻轻揉了揉,缓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那刺目的红色并不是她父母的鲜血,只是黼黻堂中为婚礼张挂的簇新龙凤喜帐而已。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躺在床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尔雅摸了摸脖子,劫后余生般长舒了口气,转身出去倒了一杯适口的温水递给李善用,担心地问:“姑娘梦见什么了?怎么魇得这么厉害?要不要请个郎中来瞧瞧?”
李善用却答非所问:“我方才梦中可说了什么?”
尔雅摇头道:“只听见姑娘喊爹娘什么的,再多的就没听清了。姑娘梦见什么了?”
李善用双手捧着杯子把一杯水都喝尽了,才低低地开口,声音嘶哑低沉:“无妨。些许陈年旧事而已。”
幼年经历的这场惨剧已有许久不曾入她之梦了,骤然重回旧日梦魇,李善用的心跳犹自不稳,父亲死前那句清冷坚定的“成王败寇,愿赌服输,汝成技不如人,今日有死而已”久久在她耳边萦绕。
当年,皇上以庶凌嫡、叨临神器,晋王府上下几百条性命尽数做了他巩固皇位的垫脚石,她自己也被没入掖庭为奴,若非得入毓秀堂重获新生,只怕早已被摧折而死。故而,她近乎执念地坚持“国家建储,礼从长嫡”的祖训,一心辅佐太子、压制襄王,务求杜绝帝位之争带来的惨剧再次发生,本以为此生绝不会有机会以皇上为对手,谁知命运又在冥冥之中将她推上到了皇上的对面。
她短短十几年的人生中,面对过无数艰难险阻,可是这一次不同,只能成功不容失败,因为败即是死。站在她对面的不是年轻识浅的孟湉,不是根基单薄的史家,而是皇上,上一代帝位之争的获胜者,连父亲都败死于他的手中,自己真的能胜过他吗?
古人云:“岂能为必胜哉?能无惧而已矣。”
李善用闭上眼睛,在黑暗中缓缓将手掌按到心口上,自问:能无惧否?
心脏清晰的悸动无比诚实地告诉她:是的,你在害怕。
可是,人生于世,有所不为,有所必为,难道因为害怕,应当做的事就可以不做吗?
何况,谁又能说这样千载难逢的局面,不是上天赐给她替父亲洗刷败绩、一雪前耻的机会?即便不为太子,不为皇后,甚至不为她自己,她也该让世人知道,李汝成虽兵败身死,犹后继有人!
翌日清晨,李善用穿戴好亲王妃冠服,身姿挺拔、神采奕奕,丝毫不见噩梦后的倦怠疲惫,随赞引女官的引导登车入宫,朝见帝后。
皇上于明光宫升座,赞引女官引李善用自左侧殿门入殿,至御前四拜,奉上提前备好的腶盘。怀恩接过腶盘,李善用再次四拜,礼毕。
自始至终,殿内回响的只有礼官的赞礼之声,皇上一语未发,据说会与她一起朝见的孟湉也不见踪影。
李善用偷眼向上,见皇上面沉如水、不见半丝波澜,她亦不曾多言,似全然未曾发觉异状一般随赞引女官离开明光宫,前往清元宫朝见皇后。
见了皇后,李善用同前行礼如仪。礼毕之后,礼官各自退下,皇后将李善用留下叙话。
“你……可都准备好了?”
“娘娘可知昨日襄王出了什么事?”
皇后与李善用同时开口,各自问出了此时心中最担心的问题。
李善用顿了顿,道:“计划的诸事俱已齐备。只是襄王突然失踪,臣恐将有异变生于肘腋。”
皇后有些意外,不解地问:“什么突然失踪,不是扭伤了脚被皇上留在明光宫医治了么?”
李善用神色严肃,沉声问道:“自昨日至此时,娘娘可曾见过襄王?”
皇后摇头:“不曾。”
李善用又问:“贵妃可曾到明光宫探望襄王?”
“她倒是去过。听说皇上为了让襄王好好休养,不许任何人打扰。”皇后的目光也开始严肃起来。
李善用再问:“昨日醮戒之礼后,是哪位医官应诏为襄王诊治?可写了医案,用了什么药?明光宫内侍可有异动?鹰扬卫与京城禁军轮值是否如常?”
“这……”皇后迟疑了,看向身边的廖缪缪。
廖缪缪也慌了神:“臣……臣即刻去查!”
李善用火了:“这些事还要我来提点你才知道去查,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