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李丞相
满城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青玉台。
马蹄贴着地面踢踏震动,鹅毛大雪被铁蹄碾碎,杂乱无章的哒哒声响彻大街小巷。
邵玹带着禁军立于丞相府外,玄色披风上金色睚眦兽纹于雪色中愈发骇人冰冷,寒风刮过他挺立的眉眼,霜雪落于眉上衬得那道细疤更加狰狞可怖。
“叫你们李丞相走一趟吧。”
大雪已经下了三日,丞相府门前许是无暇顾及已堆了厚厚一层积雪,飞檐青瓦的屋檐下冰棱层排,檐下的小厮哆嗦着身子不敢直视邵玹的眼眸,另有一小厮跌撞着朝府内跑去,脚下一滑时面容朝地,再爬起来已是一片血色氤氲。
看得人触目惊心。
这三日,邵玹当真是没有手软,搜家抄官,抓人审讯,从刺客一案到李丞相手下之人买官进爵、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等等罪案皆被翻了出来,光是贪污这一条,连贤王与贤妃都没有逃过。
终于,现在也轮到了李丞相头上。
邵玹胯下的马打了个喷嚏,低吼的嘶鸣听得人心头一震,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抬手正准备直接硬闯李丞相府时,贤王的马车竟然也到了。
“皇弟,做事不必如此之绝吧?”马车门帘撩开,身着单衣匆匆赶来的贤王被冻得唇色苍白,他略显臃肿的身子下马车之时都显得十分虚弱艰难。
贤王下车之时,身后竟还跟着怀胎已七月有余的贤王妃,她一只手扶着隆起的小腹,另一只手慌忙为贤王搭着披风。
贤王本就不高,站在马下看邵玹时不得不高昂着头,此时这位皇弟在他的眼中宛如一座大山般高不可攀——一如这么多年,邵玹始终压他一头一样,让他时时刻刻喘不过气来。
“霍家受冤时,李丞相说的可是大义凛然。”邵玹说道,“冬日天寒,皇兄体弱,还是早日回去休息吧!”
“邵玹!你可知你今日抓了李丞相,日后面对的是什么?你以为父皇最爱的是你吗?从来不是!你和你母妃都是个笑话……”往日里温和儒雅的贤王此时也失了态,他朝邵玹低吼道,可是邵玹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的这位皇兄,面上没有任何情绪。
贤王留在京中,就注定他的势力都是宣明帝给的。
如今要扶持邵赫上位,他与贤王之间宣明帝必然选择贤王。
他是武将,追随他者也多是武夫,武夫大多性直重义,不是会轻易倒戈之人;贤王获文官支持,文官性软易左右,斩贤王不仅能让宣明帝收回文权,还能让一部分李丞相的势力转于邵赫之下。
这样一举两得,宣明帝自然会舍弃贤王了。
“我知道。”邵玹开口制止了贤王的话,“皇兄,你我二人,不过都是蝈蝈罢了。”
贤王听到这话目呲欲裂,骤然语塞,随后他听到邵玹高喝一声:“来人!开府门!”
邵玹身后的禁军顿时包围了整个丞相府,贤王踉跄着退后,狂风卷雪扑撒在他的脸上,大雪之中他迷乱了眼。
贤王这才发现自己竟从没看清过他这位皇弟。
待邵玹强行入丞相府后,贤王还想要提袍追进去,然而贤王妃却一把拉住了贤王,她抚摸着小腹脸上满是泪痕。
另有一谋士上前扶住贤王的小臂,凑在他的耳边说道:“贤妃娘娘与丞相大人说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王爷,王爷,三思……三思啊!”
这时,府内突传来孩童啼哭之声,尖锐的嗓音刺破云霄。
贤王妃有孕在身听不得孩童的声音,她目露不忍别过头去抽泣着说道:“王爷,回府吧……我们再商议,可好?”
贤王看着漫天飞雪之中丞相府的匾额,冰冷的手握住贤王妃的手臂,他听出来了那哭声是谁的,是他前些日子比抱在怀中二表哥的幼子……
——
李丞相府倒了。
昏暗腥臭的牢狱之中,邵玹隔着铁栏与披头散发的李丞相遥遥相望,李丞相的眼中还有恨意,但那恨意也掩不住他颓败的事实。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李丞相怆然一笑,盘腿而坐于草垫之上似乎临到头了也不想对邵玹示弱。
邵玹倒没有恼怒,而是取出一张绢帛让李丞相签字画押。
“霍家一事,只要你签字画押,我可不牵连李家无辜之人。”邵玹说道。
李丞相讥笑一声:“你现在还惦记此事?霍家,霍家,霍家!你那外祖父当真是愚不可及,莽夫一个……”
可是等李丞相接过那绢帛看到上面所写的东西时,眸色骤然一紧,再抬头看向邵玹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居然知道的如此清楚?你……不对,西疆霍家都死绝了,你怎么可能……”
“死绝了?的确死绝了,都死在战场上了。”邵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说来真是讽刺,宣明帝下霍家大狱时勒令九族皆罚,可是霍家何来九族,抓来抓去也不过是寥寥几人罢了。
旁的,只有牌位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