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环死亡

若说事情是从哪一刻变得不对劲的，应当是在天桥上撞到那个人开始。脖子像被勒紧了一条看不见的鱼线，把头系成一只快要炸开的气球。

车流从桥底下像鱼群游过，风成透明的河。

于是我从床上醒来，发现是一场梦境。

〓

我从手机软件里退出，趴在桌上愣神。看见鸟从窗外飞快掠过，让窗外的定格场景，只留下景深不一的楼宇。

很有故事感的空镜头。我拿铅笔对着那格画面思考。

若此时这格分镜里突然出现一个人，会怎样？在楼层中间突然出现一个少女，她会是坠落的，是悬浮的，或是幻象的，她拥有什么样的故事，都存在我落笔的下一个念头之中。

想象人物的设定和故事的展开，是我作为一个漫画作者，最享受的事情。

虽然现实是，我只配画一些狗血漫的大脑袋分镜，被软件上的读者骂画功丑陋。

无所谓，思绪告诉我，要继续。

想象那真的是一个跌落的少女。

我赶紧爬起来，开始在画纸上勾勒。

不不不，从楼上掉下来的女孩怎么想都是我不喜欢的悲剧向故事，还是换成悬浮的少女！

来自异世界吗？她要干什么呢？毁灭人类？设定也太大了…不不不…

幻象少女！只有主角能看得到的幻象！拥有通灵能力的主角！

我的超能力主角，看到了一个空中的悬浮少女，解救了另外一个跌落的女孩！

故事开始了。

“……我是说，你得先做个完整的故事大纲。

你这种魔幻设定很容易画崩的，你又没有编剧，你怎么搞？

你最多东拼西凑个抢眼人设出来，但是却没有能力把人物撮合。

再加上没有一个完整的故事主线，他们到底要干嘛你知道吗？

你就只是觉得这个设定很好玩。呵呵超能力主角，我十岁的时候就不看这种东西了……”

编辑的聊天信息一段一段蹦出在对话框里，每一句都让人沮丧。我很想辩驳一下，但也因为对方说得不无道理，我又很没信心，所以支支吾吾。

“故事的主线是……”

“你先画个十页开头吧！

原创故事看开头的质感，就能够看出你对整个故事的把握功力了。

只要开头好，后续烂尾的作品多得是，你画个好开头给我，好看我再考虑收不收。”

对方不耐烦打断我。

“那…给不给稿酬？”

“哦亲爱的，如果连签约都过不了的话，这东西只属于你自己。我买来卖给谁看呢？你如果需要钱的话，还是老老实实画流水线稿子吧。”

我花了几天时间，老老实实画了十页稿子，画完后直接跑去漫画公司找编辑谈。

只是在去往公司大楼前的天桥上，不巧与人相撞。然后感受到似曾相识的鱼线气球鱼群河流，我要被憋死了！

冲击中对方推了我一把，我们都摔在桥上，窒息感便迅速结束了。

于是我从床上醒来。

“哈？？？”

〓

二十二年来，我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平庸的失败者。上学没有其他同学优秀，毕了业也不像别人有上进心，在科技日益发达的2035年，都还只能做做混口饭吃的工作。

也不想回到父母身边，住在大城市的小房子里，只等有一天梦想来实现。可惜梦想根本就实现不了，所有美好也都追求不着。贪吃贪睡，单身独居，深宅养猫。

还秃头。

“一定是你最近压力太大啦，要不要出来跟我吃饭呀，我们去看电影怎么样？”

谢语屏在语音信息里，对我甜美安慰。

作为我狼狈人生中唯一的好朋友，谢语屏区别我的普通，是个人美心善，大学期间就大胆尝试，成为接入型脑内「意识体」虚拟偶像的珍贵一员，靠着高质量人类的美貌和情商，陪伴了无数人失眠的梦境。

“谢谢你啦语屏，月底赶完稿我就去找你玩。”

“等你呦宝宝。”

我个人十分相信玄学，不想再碰到一遍像被憋死的鱼的感觉，而是在电脑上把稿子发送给编辑后，焦急地像快被憋死的鱼。

“这个开头，画面还挺好的，故事看上去也很有意思。”

“是吗？？”

“是的。但到此为止了。”

“？”

“我好像很早就跟你说过吧，作为一个濒临被淘汰的行业，我们的生存现状，被很多只喜欢简单粗暴的谈恋爱内容读者掌控。”

“好像…说过…”

“那你十页稿子里连男主都没出现！更别说感情线了，你在干嘛？？

你不会觉得读者都是蠢货，都是只喜欢情情爱爱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