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已经很久不记得你了

半夜，皇陵，幽幽诡异的鬼火。

三个身影置于一地破碎的冰晶面前，维持着可怕的沉默。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空气中才响起褚胤干涩的嗓音。

“桃杏儿，我们走。”褚胤沉声道，呼吸都有些不顺，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向皇陵出口，拿剑的手青筋暴起。

桃杏儿眨巴着眼睛，嘴张开了一个夸张的弧度，明显还未醒过神来。

桃杏儿：“冰棺不找了吗？”

褚胤一身黑衣凛冽，修长的腿跨过古朴的石坎，半边身影在粉色的花影中看不真切，淡淡道：“找。”

但不是在这里。

桃杏儿闻言，有些好奇地瞅了一眼浑身冷冰冰的人，能把褚胤折腾成这样的，除了小世子，他还是第一个。

长得还怪好看的，要不是个鬼，她都想……停！不是鬼也不行！这人从头到脚，从呼吸的空气到漂亮的头发丝儿都透露着一种古怪。

果然越漂亮的东西越危险，这份危险还是给陛下消受吧，她只求一生顺遂无虞。

黑色夜里，花墙处黑色的身影慢慢朝他远去，印象里的那个人应该再高点，腰再细一些，脾气也更倔些。

粉色的衣衫掠过花丛，朝黑衣人奔身追去，发丝在月华下缠绕过少年的剑柄。

停在原地的人只是沉默地盯着褚胤，像是能将那单薄的背影看出狰狞的窟窿。

呼出一口浊气，褚胤不自觉地慢下脚步，他觉得他好像不应该走那么快，不应该把那个人孤单地丢在那里。

心口一跳，他猛然生出些歉疚的情绪，明明不是他心里以为的那个人，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么像……

桃杏儿也慢下脚步，她收起往日那副吊儿郎当的做派，默不作声看着阴影里的褚胤。

他不开心。

她在他身后很多年，他不开心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表情。

桃杏儿：“太像了……是吗？”

桃杏儿眉目间也染上了阴郁，她比任何人都更明白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所以她比任何时候都更清醒地认识到。

褚胤现在的状态很糟糕。

比她在黑水间看到他的时候更糟糕，她不知道如果今日没有碰到那个奇怪的人，褚胤会不会就走了。

在一个月玲珑不知道，她不知道的日子里，背上青衣剑，选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了结自己。

把四分五裂的九州，水深火热的黎民众生丢下，怀揣着无尽的悔意，去坟墓里陪他。

桃杏儿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见，她侧过身，脸上佯装笑意，淡声道：“陛下，试试呢？试试那个人是不是您所思念的人，是不是可以把您从地狱里拉出来的人……褚胤，祸害遗千年，他没那么容易死。”

祸害遗千年，他没那么容易死。

褚胤像是被不知名的力量定住了，腿像灌了铅，脑袋昏昏沉沉，他看着桃杏儿模糊不清的面容，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

褚胤：“走吧。”

很轻很轻，像风拂过海棠花，落了雨的潮湿黏腻。

他一步一步走出陵墓，眼里沉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他一面盼着那个人活，一面又巴不得那个人死。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他们斗了一辈子，一个深埋泥下泉销骨，一个五魂七魄散得四分五裂，人不人，鬼不鬼。

他杀过他，他救过他，他恨他，他不欠他。

他杀过他，他救过他，他爱他，他不欠他。

如果那个人还活着，九州之势再起风云，他不再健康，他不再年轻，然后延续千年的诅咒，做生生世世的怨敌，刻骨铭人的仇家，搅弄风云，互相残杀。

褚胤轻呵一口气，嘲讽般笑了，淡淡道：“他死了我埋的，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