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吉玉楼初会楚殷

京都风雪重重，不似江南夔州景色。

青石板缝间，白玉珍珠落在其中，但行人匆忙，无一人为这白玉珍珠停留驻足。可观，这京都富庶。

规格不大的酒肆坐落在唐华街上的一个小角落，紫菱隔岸，酒庐里的伙计忙前忙后，汗珠滚滚落下。

身着青衫的公子，是难得修长的人物，头戴着白纱斗笠，手持银纹长剑，乌发如瀑垂到腰部。

这个公子的打扮也是风雅，细瘦的腰部，悬着双鱼玉佩，青绿色的光泽，质地上乘。青绿色衣衫上，绣着流动的祥云和仙鹤，配上这白纱朦胧，应该是清冷出尘的扮相，但穿在他身上，一个字，“骚。”

当庐的老板暗中观察他很久了，站在楼上，招呼道，“公子，可否尝尝我们醉仙楼的酒！”

楚殷抬头，说话的人体型肥硕，豆大点的脑袋嵌在高壮的身躯上，四肢发达，但生的十分面善，像尊可爱的弥勒佛。

“好呀，多谢掌柜的！”

他痛快地应声，走进酒庐，不动声色地从袖里掏出一张小人飞出去。

那黄色的纸片人在空中飘飘荡荡，落在地上，灵巧地爬到掌柜的屁股上。

巫四防在京城做酒的营生已经有三十个年头，这京城鱼龙混杂，什么人该奉为上宾，什么人又该避如蛇蝎，他比谁都清楚。

此番，特意面见楚殷也是有难言之隐。

楚殷上楼，转角是一张大理石做的圆桌，配置圆凳，上面都雕刻着精美的莲花纹路。

紫玉沙壶成色久远，陈年佳酿的香味扑鼻。

雅室飘香，青翠的竹柏透过窗棂探出头来。

酒庐老板笑容满面，热情道，“请上坐。”

楚殷得体应对着，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果然，酒过三巡，那老板就吐露他的真实目的了。

“实不相瞒，在下巫四防，在京城做酒庐营生已有三十载。原本，家庭和睦，兄友弟恭，高堂安康。却不料，世事无常。近日，我的亲妹子，突然暴毙于家中，至此以后，祖宗亲人便开始接二连三地横死。我找遍了京城的寺庙，没有一个大师肯为我的妹妹超度。”

楚殷装模作样地问道，“出家人慈悲为怀，他们为何将你拒之门外，不肯为令妹超度？”

巫四防长叹一口气，便将这段往事娓娓道来。

巫四防的祖宗原本是楼兰人，并不是中原人。他的祖父有四分之一的楼兰血统，到他这一代楼兰血统已经是十分稀薄了。

他十七岁那年母亲生下了一个小妹，不知是不是祖宗显灵，小妹生的十分貌美，遗传了西域特有的长相，大眼睛高鼻梁，还未及笄的时候，求亲的人就已经踏破家门。

原本，小妹已经定了亲，但她及笄那天，朝廷中的人将小妹强掳到皇宫去。

他们只是本分安良的生意人，既然是天家的意思，小妹入了宫，也算是享了富贵。

怎料，那天生傲骨誓死不屈的小姑娘，在皇宫里不服从安排，被下放到教坊司，被世家权贵生生逼疯了。

真入了宫廷的女子疯了便疯了，哪有人在乎，可坏就坏在，她不仅疯了，还把显王弄得半身不遂。

显王是先帝师钦定的皇帝，这天家颜面扫地不说，还断子绝孙，众人都以为天家要诛她九族。

结果，圣旨一下，只是把她撵出宫外，割了舌头。

在家中疯癫了几日，一天夜里，巫四防从酒庐回去的时候，发现小妹房里亮着灯。

他心疼这个身世坎坷的妹妹，站在房门口，宽慰道，“五芳，天色不晚，早些歇息了吧。”

屋内却传出小妹呜呜咽咽的哭声，他心下大惊，推开门去，只看到一个人头骨碌碌滚到门边，他家小妹在拿针线在一滩鲜血淋漓中穿针引线。

小妹脸上全是血，嘴巴像刚吃了生肉似的，一双眼睛欢喜地看着他，叫嚷道，“阿兄，五芳在缝娃娃，你快来啊！”

巫四防吓坏了，小妹这是闯了天大的祸事了。他从地上爬起来，哆哆嗦嗦地指着小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知不知道阿爹阿娘为了你眼睛都哭瞎了，你怎么把你三哥哥给杀了。”

巫五芳听到三哥，天真的小脸上闪过疑惑的神色，她嘟囔着，“没有呀，三哥在床底啊！你看看四哥哥，三哥在这里！”

她放下鲜血淋漓的尸体，欢天喜地跑到闺床，掀开墨绿色的床单，指着床底的一团空气，笑道，“三哥在这里呀，四哥哥。”

她生的可爱，笑起来，眼睛像两湾弯弯月亮，小酒窝里盛满笑意。

这森然的笑意在这鲜血淋漓的房内显得格外诡异，巫四防以为自己在做梦，背脊一凉，感觉天都塌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的门咣当一声被狠狠关上了。

他直觉不能再和小妹共处一室，就赶忙往外跑，但门从外面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