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救援

矿山上有一条不成文却大家都懂的规矩，毎逢有矿难发生时便会鸣响警钟。那是一种用高音喇叭播放的特殊的警铃。

通常拉响的是一阵短促的警铃，随着矿山救护车拉着警铃呼啸而来，附近家属楼里炒菜哄娃的人们便会停下手中的活，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那些当班在井下有家属的女人们多会收敛起笑容，一丝淡淡的忧愁便会浮上他们的脸庞。这时各个生产连队的电话会忙碌起来，通常她们比上班的工人们更早得到消息，于是邻里坊间消息便流传开来。知道亲人平安无事的人会放下揪着的心。而大致知道是自己亲人工作的连队出事的人则会更加心神不宁起来…………

她们多会迅速安排好娃，或放下手中已炒得半生不熟的饭菜，向风井出井的地方跑去。

…………

通常重伤和死亡事故会拉长警铃，那样的警铃犹如一道长长的闪电划过平静的矿山…………不管是否涉及自己的亲人，人们都会迅速汇聚到风井的工业广场上…………密密麻麻的人头，静静地立在那里。很安静，也很压抑…………那一份压抑中隐隐含着伤痛，仿佛一股寒流，从所有人的心上流过。

这时通常救护车会静静地开来，在综合大楼整整齐齐停了，救护车的门会半开，急救医生仿佛手握武器时刻准备冲锋的战士………广场上依然很安静。风雨却注定要来……………

………………

今天怎么啦，警铃已差不多响了半个小时了…………救护车一辆接一辆地开来，已排成了长长的一排。还有矿山救护队也来了，除了本矿的，好像矿务局的救援队也来了……………好像还不止，还有几支救援队显然是从外地赶来的，他们要迟到一些。

奇怪的是它们并没有急着下井去救人，而是排成整整齐齐的队伍，在入井的通道一侧待命。

这到底是怎么了…………

………………

风井综合大楼外面早已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不过人群并不混乱，他们会主动留出各种通道……………人实在是太多了，广场以外的山坡上也站满了人，除了矿山上的人，还有附近的村民。

那是一片人群形成的海洋，不过，那海洋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一点点浪花。沉闷中有人在低声地唉声叹气，隐隐之中还夹杂着抽泣声…………那隐隐之中的寒意，好似周天寒彻…………也恍如六月飞雪。只是那雪你看不见，它只在人们的心里。

矿山上很多活动都自动地停止了，听不见麻将馆里的打牌声，也没有人开了音响唱卡拉OK了，连偶尔过路的摩托车也不摁喇叭了…………一切都变得苍白起来，了无生机。

………………

那一排救护车的旁边，还停着十几辆黑色的高级轿车，那些车多半是奔驰，最低都是丰田。司机在车里安静地坐着，连下车站在一旁的都没有。

天上虽有一些云，不过隐隐还是透出了阳光，这是一个还不算太坏的天气。

不过，人们感觉到的却是：黑云压城城欲摧…………暴风雨已然在路上。谁知道呢，这一次又会让多少家庭的天空塌下来，塌下来…………

………………

依然是综合大楼顶楼那间宽大的调度室，不过总控台前摆了一长排椅子，是那种硬硬的木椅子，而非那种可以旋转的皮椅子。一排穿着西服黑着脸的领导正襟危坐在上面，他们前面摆上了临时沏来的茶水，不过没有人去喝一口，甚至连看也没有人去看。

叶矿长低着头站在下首一旁，他甚至没有勇气抬起头看一眼领导们。

大屏前小欧正在介绍情况，他神情自若，显得很平静。

他认认真真地给领导们介绍目前的态势和动态，以及相关的各种信息。

………………

在叶矿长与小欧之间还有一群人，他们站在更不显眼的角落。或者是他们故意缩了身体，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这个时候是不需要你表现能耐的，如果想要保住得来不易的今天的这个位置，你就必须要让人看不见，最好是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他们是这个矿上的副矿长，各个科室的科长，还有各职能部门的领导，以及生产连队的队长书记们…………

叶矿长会偶尔看一眼他们，又暗自沉思着…………他的思绪想得很远，不但要想到眼下该怎么救人，还要想到事后该找那些人来顶锅，就算不能全顶下来，能顶上一些也是好的…………特别是那几个受了自己提拔和照顾的那几个，关键时刻，应该是报恩的时候了。他扫了好几眼，那帮人低着头，看都不看这边。仿佛他不存在，或者他们自己不存在…………

唉，别人可以避，他却避无所避。

………………

“叶矿长，你是一矿之长，又是共产党员，先拿个意见出来。”

领导席正中偏左一个领导威严地看向他，他当然认得那人正是本矿务局的局长…………他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