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霜降到家时,已然是月悬夜幕了。沈家的客人们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余下的就是苏氏娘家人,以及沈大伯沈三叔一家子帮着收拾。
霜降一行人下了车子。作为嫂嫂的朱氏谢过车夫,又给了两个红包的喜钱。车夫喜笑颜开的拱手说了两句吉祥话,这才驾着车离开。
朱氏勤快,见着婆母与伯母婶娘一干长辈俱在帮着打扫归置。她忙去她与沈三郎住的东厢房里换了一身日常穿的窄袖的棉布裙子。拆了几支簪钗,只用了一根素银梅花簪子挽了头发。就来帮忙。
小刘氏也来帮着收拾院子,苏氏闪开笑道:"二郎媳妇坐着罢!你这身衣裳才新做的绸衣,怎好脏污了去?我们一会子就拾掇好了!"
小刘氏嗔道:"婶娘说的是哪里话!哪里有我做小辈的坐着喝茶,却叫您们做长辈的动手干活呢?"
说着就问朱氏借了一个围裙儿扎上,把杯盏一一端到厨房里去。
王氏暗恨小刘氏多事。既是二婶不要她们帮忙,就坐着喝茶不好么?今日也累的狠了。她倒好,仿佛就显出她勤快来了。非要去帮忙,累的她这做嫂子的也不好干看着了。
这样想着,脸上就带了一些儿出来。但好在今日人多客多的,院子里乱的很,桌椅板凳倒是能明日再还,但碗筷杯盏却得洗好了收进柜子里去。
霜降换了衣裳来,带着桃花一块儿收拾。苏氏一边做活计一边问霜降元娘如何。
霜降一五一十的把今日元娘和罗云的婚礼告诉苏氏。想了想还是把罗晴的事情告诉苏氏。轻声说道:"阿娘,我瞧着这位罗三娘子,既是今日长兄娶亲这样的大场合都这做派,那必是往日里罗太太惯坏了。怕她娇纵惯了,要给大姐气受。"
苏氏的手顿了顿:"果真这样?"苏氏娘家和婆家的交际圈子里,娇纵的小娘子倒也有些,可大面上,大场合总是能够稳住不叫人看出太多不是来。这位三娘子却装也不装,这样大的场合只顾嬉笑玩耍,吃喝玩笑。那么要不就是太蠢不知道伪装,要么就是罗太太纵容女儿太过。
在苏氏和霜降看来,多半就是后者。罗太太若是不足够纵容她,她可做不到这样理直气壮。看来罗太太也并不是全然的脑筋清楚。这样娇纵的小姑子,却还得至少三年才出门子,怕是要给元娘闹好些事儿出来。
苏氏当然也担心长女,可是毕竟罗三娘还并没有对元娘造成任何的困扰,所以她们当然不能作甚么。
不过,她还是跟小女儿轻声吐槽了一句:"也不知道罗太太怎么想的,溺子如害子!"
要说罗太太全然不知道女儿被自己纵容得有些娇纵?那当然不可能,但她对女儿近乎溺爱的纵容下面,是愧疚。
作为一个传统的妇人。她首先得顾着儿子们,所以她默认了丈夫给女儿找女婿时更多看重家世而非人品,她也默认了女儿的嫁妆不会很多。除了左家送来的聘礼,最多再花五十两银子,这就是极限了。
她自认为愧对女儿。生了她,却要她样样都比不上哥哥们。在愧疚心的驱使下。她自认为,女儿在家里的日子不过短短十五年,就算是让女儿过得痛快些,又怎么样呢?她也只有这十五年痛快日子!
她虽然不要求儿子们处处让她,但从不训斥女儿一句,只要女儿的要求不离谱,她都尽量满足。
罗三娘不想学针线,那就不学,不想学家事,那就不学。反正时间还长,就是出嫁前急训半年,也是来得及的。
这也就造成了罗三娘任性娇纵的性格。
如今的正房第二间房只有霜降一个人住了。屋子里还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元娘的东西都收走了,只有挂着红色帐幔的床和贴着喜字的柜子,寂静的在原处呆着。
为了布置婚房,与她一个房间的霜降床上的帐幔也由原先的藕荷色鱼戏莲叶换成了红色的龙凤呈祥来增添喜气。
但霜降却不太喜欢这个帐幔。不是它不好看,相反的,苏氏夫妻两个很大方,大女儿一辈子就成一次亲,他们特地教沈三郎去州府里买的好帐幔。一架需得五十两银子。
但霜降却觉得屋子里很冷清,越是红的热烈,她越是感觉到冷清。好像屋子里还有姐姐元娘的影子,又好像那只是一晃而过的错觉。
"桃花今晚陪我一块儿睡罢。"她开口道。
桃花吃了一惊,她知道三娘子很少违反太太定的规矩。太太说主子就是主子,仆役不能与主子混住,再是主子恩典,也得回自己房间休息去。绝不能乱了规矩。
但她看见霜降眼里的落寞。她咬了咬牙,道:"是,娘子,小人回去取些东西来。"她的主子是三娘子,永远都是。三娘子的命令高于太太。元娘子才出门子。三娘子从小就与元娘子时时在一处,如今忽的就只剩她一个人了。必定觉得孤独。她不能就这样丢下三娘子。
霜降笑的很柔和:"去罢,日后就只有咱们主仆两个相依相伴了。"
她终究是要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