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
鄞都风雪号,隐约有两匹快马,自北奔向西南的英雄林。
黑色披风冲破纷乱的小雪,劲风割破枯黄的竹叶,白驹背上的人兜帽一起一荡,悄悄露出帽下女子透白的皮肤。
穿过大片竹林,一幢金顶琉璃瓦的大殿。
“娘娘,那便是风潇殿了,”盛誉扯下面罩,抬眼盯着乌云下的金顶,深吸了一口气道,“微臣恐怕废相在此设伏。”
“他撤兵至英雄林,就是等着在这跟沈鹤亭决一死战,”花纭摘下了兜帽,桃花似的眼眸此刻淌着无比的担忧,“他成则于萧氏列祖面前斩杀鹤亭,败则花氏一族泣血于萧氏殿上,以后史家还不知如何用难听的词审判鹤亭。左右他都输不了,玩得好一手杀人诛心。”
盛誉点点头,这就是他担心此处有诈的原因。
花从文深谙沈鹤亭对光复萧氏的执念,便有极大可能会选风潇殿作为最后的战场。
“哀家今晚一定要见到废相,”花纭从袖中取出一支鸣镝射向半空。盛誉一听箭的声音,原来是花家亲卫常用的通信鸣镝。
大约两刻后,从对面方向传来一阵马蹄声。
花纭下意识地抓住身侧的长剑,这柄剑是沈鹤亭找兵械局的大师傅专门为她锻造的。通体三尺长,不足两指宽,精钢淬火掂在手里却十分轻盈,十分适合花纭的身形。
可惜走的时候太匆匆,她刚从沈鹤亭手里接过剑便跨上马启程去鄞都,未来得及给这柄剑取个好听的名字。
此刻她握着银质剑柄,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剑出鞘一寸,花纭看清了来者的长相,故而收手放松了些精神。
“七妹?”花栀在离他们稍远处勒马,精神还有些恍惚,眯起眼睛盯着盛誉的脸半晌才换了称呼,“太,太后娘娘……”
“三哥,”花纭用以前还在花府的称呼唤花栀,她还算了解她这位只会吃喝嫖赌的三哥,为人嚣张跋扈了些,但心地还算良善——至少跟他那位爹比,是这样的。
花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拽着缰绳不敢往前。他听见鸣镝还以为是哪路斥候撞上了沈鹤亭的大军,过来一看,发觉只有七妹和一个锦衣卫。
“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花栀压着嗓子对花纭说,“你们就两个人,敢往英雄林跑?!这地界有多少埋伏你知不知道,要是真有……”说着花栀就开始掉眼泪,又想起了他们那尸骨未寒的大哥。
乍一下的关心让花纭有些不习惯,她跟她三哥关系淡的很。忽然注意到他腰间还挂着为花臻戴的白麻布,花纭心中顿时化开一股难言的悲伤。
今天之前,她一直笃定花家的兄弟姊妹之间并无手足之情。
但谁能想到,曾经吊儿郎当、目中无人、肆意张狂的花栀,竟会为了他那顶撞父亲、城门楼黯然自戕的庶出长兄披麻戴孝呢?
在人人忌讳“花臻”二字的花蒲叛军中,将麻布系在了最明显的位置。连花纭都做不到,花臻之死与她而言,是激不起花栀那样的哀伤的。
花栀竟是花家上下,最有情有义的那个。
花纭不禁想,若他亲眼再见沈鹤亭与花从文的厮杀……
“三哥,我此次来,是有要事与父亲说,”花纭主动向花栀靠近,“但两军对垒,我作为一国太后不好与父亲见面,只得出此下策,还请三哥带我去见父亲。”
花栀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看向花纭背后的盛誉:“但盛大人不能进英雄林。”
盛誉就知道他不能正大光明地跟花纭去见废相,但沈鹤亭嘱咐了得护好小太后,他只得潜入危机四伏的英雄林深处,暗中保护花纭。
花栀递给花纭一条黑色丝巾,她没犹豫就蒙住了眼睛。花栀冲她的马下了个口令,靖州便听话地跟在花栀马后,冲进黑洞洞的竹林。
林中雾气带着隐约的血味与朽木腐烂的味道一起潜入花纭的鼻腔,她什么都看不见,只得微微俯下身子抓紧了缰绳。她心中默数着马蹄声,记住在第几步的时候会有柳树的枯枝拂过她面庞,顺着气味的变化,花纭心里慢慢有了个进入英雄林的路线。
行至中途,她嗅见了一些奇怪的味道。
像夏日的地窖一般,清醒又潮湿,隐约又带着股似曾相识的异香。她蹙紧了眉头——这味道,与她那次在朝晖酒楼闻见的很像。
紫英?
花从文与叛军盘踞的英雄林,居然会有紫英?
花纭陡然有个让人不寒而栗的猜测,吓得她下意识抓住缰绳,担忧地回过头。
虽有一块黑色丝巾挡住她的视线,但她也感觉,身后的鄞都、还有她历经千辛万苦苟存到今日的师哥,已然笼罩在了可怕的黑暗之下。
白马飞速向前,背上的少女陷入了无限的担忧之中。
这一切,到底是不是鹬蚌相争?背后那得利的渔翁到底是不是他?
花栀带着花纭在风潇殿前兜圈子,最后顺着条小路拐进风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