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
“狂妄——”
随声而去的是刘福手中的酒壶。
花纭被那一声暴喝惊得凤钗摇晃,幸好盛誉适时扶住了太后的手肘,才不至于让她在诸多对手面前掉了面子。反观简倦,他适才仅是微一侧头,便躲过了夺风而来的沉重酒壶,只有袍角染上一点酒滴。
他漫不经心地抖抖衣角,抬起长着皱纹却依旧炯炯有神的眼睛。简倦笑而不语,凝视刘福半晌,忽然一声嗤笑划破了殿中的寂静。
“在下的狂妄,可不及将军的十中之一呢,”简倦骤然换了神色,抬高了嗓音呵斥道,“还不速速将你踩过畜生秽物的蹄子离开那!脏我大瀚河山不够,难道还要脏了太后的尊贵吗?!”
哗——
端州诸将的利剑在简倦背后现出原形。
花纭这才看清,它们原来藏在锦绣桌布之下,简倦与刘福针锋相对,只撕破他最后一张面具。其实刘福从未放弃除掉太后的念头——即便李怀璟的两万大军就在城外待命。他妄想在铡刀落下之前,将他们三个吞噬得连渣都不剩。可惜,太后并非是刑架下的旁观者,花纭才是那个拿着铡刀的刽子手。
“刘将军,恐怕你刚才劝哀家的酒不是酒……”
花纭蓦然看向刘福,一往深情的桃花眼此刻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犹如逃出地狱窜访人间的曼珠沙华,既妖艳又危险。她抬手抹去眼角沁出的半颗泪,在刘福讶异的注视下,迅速摸到右侧发髻上的金凤钗,横手向刘福的颈侧——刺去!
血如井喷在花纭干净的脸上划下一道难以清洗的印记。
凤钗割破了刘福的喉咙,他应声倒地,竭力张大嘴目眦尽裂,手部青筋暴起指向花纭。她瞧得出他的口型,意思是
“杀了她”
花纭一脚踩在刘福的胸口,少女向匍匐在她脚下的蛆虫露出妖治的笑容:“刘将军啊,你有时间研究如何在哀家的酒杯里下毒,怎么就没时间跟你好邻居推两杯?你当哀家来端州是羊入狼口,哀家瞧你却是瓮中捉鳖。今夜端州府必有一战,不过并非是哀家的兵来打,是你的义兄——瑞州守备将军,百里越。”
“你!啊!”刘福嘶吼着,他捂紧了脖颈上的伤口,他妄图追上太后,可他如何都挪不动身躯,血潺潺从他的动脉向外涌,他却丝毫感知不到疼痛。
凤钗上有毒。
刘福使劲眨眼:他的视野变得模糊,房间里原本暗淡的烛火在他眼里都成了姹紫嫣红的怪异之色。他看见有女人腰肢一般粗的毒蛇,盘踞着、蜿蜒着、狂妄地向他爬来。
“太后!”
那是他清醒的最后一刻,死亡的前一秒,刘福终于喊出了本可以拯救自己的那声尊称。
花纭给过他机会。
但凡在城门口,他让魏渊霖进城;但凡夜宴安排在他交回端州兵权之后,刘福都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此刻瑞州的兵已经冲破刘府大门,健壮的中年男人一脚踹开了花厅的木门。
晚风带着滚滚硝烟与血腥味袭来,冲击着花纭的大脑。她空洞地望着那男人,故人阔别已久,也不知该如何问候。
他见到花纭的那一刻,瞳仁陡然变大,下巴颤抖想说些什么。大将军布满伤疤与刀茧的手举起又落下,最后他极力按耐住所有情绪,掸去身上的的尘灰,单膝下跪给她行了个极其规整的军礼,铿锵有力道:“臣……百里越参见……太后娘娘!”
花纭仅斜睨他一眼,抬头望冲天的火光,遥遥地,她看见有人斩断了城门之上“刘”字旗帜。
花纭勾唇戏谑地笑了,对来者抬手示意平身,轻飘飘地说:“刘福于酒盏中投毒,意欲刺杀哀家未果,现已伏诛;至于其余党,按谋反罪论处,斩立决。”
话音刚落,只听简倦朗声道:“娘娘圣明,尔等罪臣,还不速速跪受恩典?!”
瑞州的兵冲进了端州府,将所有二心之臣斩杀。
花纭聆听着那凄惨的声音,恍惚间回到了母亲离去的那一夜,鄞都城中也是这般,回荡着悲鸣。
景熙三年腊月廿九亥时末,端州破,守备将刘福寸磔于市。
景熙三年腊月三十午时初,瑞州守备军无条件降服,百里越交回兵权,向花太后俯首称臣。
在新年来临之前,北疆四州结束六年分裂。
—
九个时辰前。
花纭将一封信塞进信封,在封口烙上火漆印,递给了一早在窗外等候的盛誉。
花纭抬眼,对他说:“佥事务必亲手交予百里越。”
盛誉手中攥着信,对花纭颔首道:“微臣遵旨。”
花纭目送他离开,带着那封押着花纭所有赌注的求兵信。
花纭的母亲,叫梁祉。
她原是梁青山的副将,是纵横天鹭高原的鸥鸟,是北疆耀眼的明珠。
她有疼爱她的父兄,有两不疑的青梅竹马萧元英,还有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