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夕
靖州北,燕王军帐。
李怀璟一手架着烟枪,一手扶容复的腰,火盆中的银丝炭即将燃尽,但他挥汗如雨。忽然他终止了动作,深吸了一口烟枪,昂起头望向房梁,缓缓吐出烟气。青色的烟慢慢向下散,拂过他鬓角因为舒畅而渗出的薄汗,经过漂亮的喉结,最后在他结实的肩头消失殆尽。
帐中暖烘烘的。
他拔了出来,伏在床头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润喉,然后窝在凌乱的被褥里,望向窗外靖州城的方向。
北疆的星空低垂,夜幕干净得像幅画。
一个时辰前,他看见耀眼的烟花升空。
交战地怎么会有烟花呢,他嗤笑着,以为是颠|鸾倒|凤的事做多了,头脑都凝成风花雪月了。
容复靠在他怀里,女人微微并拢双|腿,眼神迷离而恍惚。她也如囚徒一般瞧着窗外——刚才有火树银花灿烂的地方。
“没想到在靖州都能看见烟花,”容复就着李怀璟的手,浅浅尝了一口烟枪,结果呛得不行,沁出泪来像失意的凤凰。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打趣道,“又是谁在讨女人欢心。”
“镜花水月而已,”李怀璟瞥一眼便把头转了过去。
只听容复似是无心,道:“不过能在交战地放半个时辰烟花的人,殿下以为有谁呢?”
燃烧的都是银票……
“不是本王。”李怀璟哼笑道,“本王有点钱还得养蓟南道那群虾兵蟹将呢。”
容复:“那便是太后了。”
“皇嫂是节俭的人,”李怀璟的语气有股训|诫的味道,“一掷千金在这种浮华上,不是她所为。别兜圈子了容复,你想说是沈鹤亭吧,财大气粗得烧钱玩,除了他别人谁都干不出来这事。”
容复道:“要是他,就更奇怪了。一个太监,满天的烟花给谁放的呢?”
自然是……李怀璟不愿意承认。
他对太后,本谈不上多钟情。二人初见之时那般融洽,也是李怀璟故意为之。他是被鄞都抛弃的亲王,需要太后的势推助——太后是傀儡,他真正想要的是她背后的司礼监。
二八年华的少女,最容易拿捏,何况李怀璟那双眼睛,看谁都深情。
他就如此浅薄地以为太后也是那般把控的女子。
后来慢慢相处,他发觉太后果真不同。
她竟敢以身为剑,不惜刺穿世家大族一手遮挡的天。太极殿上,是她从花从文手里争来一个机会,送自己离开鄞都的水月镜花,去蓟南挣一份功名。
李怀璟至今记得当初太后的眼神。
她那么相信自己,似乎也不怕押错了万劫不复。
好像把一颗心都交给了自己。
李怀璟是风流的人,世间美人不过他床笫之间的过客,等荒唐的梦结束,他应该连她们的面容都不曾记得。
可太后那个眼神,总在他不经意的时候,浮现在他眼前。让李怀璟不由自己地望向鄞都,望向太后在的地方。
他是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对太后那么挂怀呢?
是他离开鄞都那天,太后在城门口,亲自为他系上披风的时候。
李怀璟垂下头,侧眸望着太后雪一般的脖颈,当即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冲上头。连他自己都怀疑,是不是回到了十四岁刚开窍的时候,看见美丽的女子会不由自主地心跳不止。
太后赐给他的披风,李怀璟是不舍得穿戴它上战场的。他真的怕不长眼的刀戟扯坏一根金丝银线,怕他归朝时太后见披风毁了,会难过得红了眼眶。
所以他对沈鹤亭,不仅有同类相惜,还有令人揶揄的嫉妒。
嫉妒他是个奴才能时时刻刻都留在太后身边,嫉妒他权势滔天让太后不得不依赖他,不惜横跨半疆,只为瞧上一眼他是否安好。
李怀璟自问外表不逊于沈鹤亭,凭什么太后偏偏对他青眼有加?就因为他财大气粗?倒也不必。
他很想知道沈鹤亭与太后到底是什么关系。
主与奴?
一起看烟花?
李怀璟又不是鬼,他才不信呢。
他越想越烦,扔了烟杆子随便披了件外袍,想往帐外走走喘两口舒坦气儿。
越过百马奔腾的屏风,他陡然觉得气氛不对劲。
帐内黑漆漆的,可在月光落下的地方,有一个角落是照不透。
一双眼睛,正幽幽地盯着李怀璟。
电光火石间,李怀璟拔出刀架上的短刃刺刀,未系带的白色长袍大袖猎猎,仅用月光引路,杀向角落里那不速之客。
势如下山莽河,刺刀裹挟十足的杀伐之气,却在半途被一只柔软的手掌拦下,掌心一推,凶悍的力量劈向李怀璟手腕,刺刀就被震了出去。
“奴才可不想在如此良辰与殿下拼刺刀。”
沈鹤亭仍保持适才格挡的动作,却凤眸弯弯,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