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
眼看马上就要去清华报道了,冯宇却发起愁来,妻子也想去送女儿,他也想去,可他不想与妻子一起去...他们为此日日争吵着。
冯禾正在准备行李,他对谁去送自己没有任何话语权,也不能有,他知道母亲善妒,一旦他说父亲一个人去就够了时,她就会认为自己仍然在记恨她。
“禾禾,你电话…”父亲从院子走进来,他刚一接起就知道是顾然,她的声音非常有特色,沙哑中带着温柔,他走出院子,站在公路上打电话。
“你怎么打给我爸了呢?”他责问道。
“我没办法…没有你的电话,你不是快去报道了吗,这是我爸的手机号码,你到了北京一定要打电话给我爸,就说是同学…”
“嗯…我会打电话给你的,我在北京等你…”他说。
“等我…那我先挂了。”
冯禾挂断电话后,用一分钟记住了顾然父亲的手机号码,这一记就是一生。
他将手机还给父亲时,他问是谁,他从儿子的神色中察觉到其中猫腻,却也未曾多加干涉,他已经考上大学,恋不恋爱他不管,只要不伤害到自己就行。
冯宇夫妇最终决定由丈夫一人送冯禾前往北京,马爱得知路飞要将近一千时生了怯,“赚这一千块钱可不容易…我不去了,让你爸去,他识字…”她说。
这是冯禾第一次坐火车,也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踏上离乡之旅,自此之后,他将一次又一次踏上离乡之旅,每离开一次,都走的更远…
父亲像报名那样提着大包小包穿梭在人群中,他一点也不害怕冯禾会走丢…见缝插针的穿进去,走过去。
后来冯禾总觉得愧对父母,大概就是因为父亲提着大包小包的画面过于深入脑海了。
为了省钱,冯宇购买的是硬座,到北京要十二个小时,他买的晚上的票,这样睡一晚也就到北京了,当时他还年轻,经得起硬座的折腾。
车厢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冯禾坐在靠近窗户的位置上望着窗外,轰隆轰隆的声音将头靠在玻璃上尤为悦耳。
对面坐着一对父女,他猜想他们也是进京报名的。
父亲闭着眼睛脑袋摇来摇去,她想和父亲换个位置,好让他的头有个倚靠的地方…父亲却说:“你坐里面安全点…”
他没再强求,这是父亲的好意,他领了,正如对面的也是子女坐在里头一样。
车厢里传来方便面味时,冯宇为儿子和自己泡了两碗方便面,他去接过父亲手中的方便面时发现整个车厢百分之八十的孩子都坐在里头…
吃饭时,对面的男人才与冯宇搭话,“你家的孩子也是到北京读书吗?”
冯宇点头时嘴里还缠着方便面,“去清华…”他特意加重了清华二字,一瞬间,整个车厢的人都知道他的女儿考上了清华,他们投来羡慕的目光令他心神荡漾,驱散了困意。
冯禾后来坐火车时,闻到方便面味总是下意识的捂着鼻子,尤其是夏季,不是方便面的味道刺鼻,刺鼻的是汗味、厕所味与方便面混合成一体的味道。
自从父亲宣布自己报道的院校是清华时,冯禾发现对面的女生似乎不时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他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父亲喝方便面汤时传来吸溜吸溜的声音,这是他吃面喝汤的特色,不论家里家外都是这个声音,他有片刻感到不适,而后想到反正这节车厢如此嘈杂,不适感也就自行消解了。
“我儿子也去北京念书,不过不是北大,而是隔壁院校…”那个男人没能按耐住,对冯宇说。
冯禾看了一眼对方,古铜色皮肤,头发刚好遮住额头,戴着一幅金丝边眼镜,手指纤细…冯禾刚低垂眼眸时,她又将目光放在他的面容上,他发现对面的女孩虽然衣着朴素,长相却甜美…宁静,从入座之后他就感觉自己被她的安静所影响了…
“你家孩子大一吗?我儿子已经读大二了,他去年参加的高考…”那人说道。
提起清华,他又想起了顾然,他一路都在想她…想过去相处的点点滴滴,他用对她的思念来驱散车间内的冷气。
后来他通过阅读明白自己之所以在公共空间里感到寒冷是因为空调温度的设计是以男性为主的,他在书中读到这个观点时恍然大悟,却无愤怒,他知道这是难以改变的,或者说这是无法通过愤怒改变的,正如贫困无法通过愤怒改变一样。
列车行驶到半夜时,他趴在桌子上小憩,对面的女孩子也实在忍不住困意,与他头对头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拖着梦的尾巴睁开眼睛时,发现那个女孩正在盯着他….他好像被她的突然睁眼吓到了,却无法立刻闭上眼睛,也无法将眼神抽离….他直视着她,生怕将眼神抽离后有做贼心虚之感。
可是他做了什么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