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余光里

过去随着列车前进的方向倒带，孟与笨拙地提着大袋斜挎包，脚步与发出痛苦轰鸣的行李箱滑轮声般磕磕绊绊。只身一人，从中国最南端的城市远赴北城去上学。这是她计划逃离家乡的第一步。不过很快，她便饱尝叛逆的代价。

累、热、饿。

双腿像注了铅，在人群中踮起脚尖，茫然的环顾四周令人眼花缭乱的蓝色路牌。

从芜县到北城。

孟与是家乡那不大点儿地出了名的好学生。从小县城到市里的特级高中，她的成绩总是赫然于排名之上，各种奖学金积年累月，甚至足够支持她四年大学学费和各项生活费用的基本开销。

这样一个乖乖女，有一天背着所有人偷偷篡改了志愿。放弃离家最近的南城，选择了千里之外的——北城大学。

由于特殊的地质条件，南城的铁路并不发达。孟与被迫停了下来，研究起北城复杂的地铁网。

当初她牙一横，选择了北城，硬是忽略了那里的生活方式和她所习惯的有着巨大不同。

好在她早早做好攻略——理论知识考了个满分，实践却步履维艰。当她看见盛满红油葱花的豆花，还是不自觉瞪大了眼。

为了克服这一饮食上的变化，孟与餐餐红油泡大米。连续挂了三天盐水，胃才终于好些。大学的生活如她所料，只要努力，依旧是雷打不动的前列。

她像一只挣脱巢穴的雏鸟，新奇而迫切的向往着春天的自由。

孟与是整个孟家人的骄傲，孝顺听话、安分守己，再加上成绩优秀——几乎在亲戚对孩子的训话中传唱。所有人的记忆里，都是她安静听话的一面。

“妈，我刚刚吃到了特别好吃的麻辣烫。”她小心的说道，声音里带着试探与一点不恳切的愉悦。

果不其然，对面只是劈头盖脸传来了一句。

——“我说过你多少次，不要天天吃外面的东西，特别是麻辣烫，里面加了多少脏东西？给你生活费就拿来买这些东西吗.....”

“我只是偶尔吃些——”话音未落。

“谁知道你是不是，上大学就养成这样的脾气，还会顶回嘴了，养你有什么用——”

声音逐渐遥远，率先开口的一方安静了下去。

等李月如摁掉了电话，她一个人在座位上安安静静的，双唇紧闭呆了很久，精致的眉眼如画。

如果不是太孤单，也许她不会贸然开口。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课本，又望着窗外老树上刚冒尖的新芽发呆。明明已经提前学完了这本教材的一半，却还只觉得不够，握着笔杆的手正不停颤抖。

那天下午，孟与做了件她一直想做却未曾做的事情。

没有人知道——她去烫了头发，极不符合她过去温柔安静形象的波浪大卷。现在的样子就像往一团扎堆的枯草里丢了一颗鹅卵石，她想。

她的脸型小巧流畅，黑色长发简单的披着，像是温柔水乡里走出的异域美人。如今张扬的长卷发使她看起来多了几分明艳妩媚，抹去了素颜自带的一股孱弱，给人一种沦落在世俗、难以靠近的疏离美。

没有目标，没有希望。

这种强烈的陌生和背叛感，支撑着她轻快的步伐走过北城西街的每一条道路。尽管她讨厌发质枯燥、讨厌难闻的药水，但她还是这样去做了。好像只有这样做，她才能喘口气继续活下去一样。

天空渐渐萧落，大地逐渐呈现蓝褐色。

她在一棵发光的树下停留，转头看见一家灯红酒绿的酒馆。

木制小屋，人满为患。屋内以暖红色为主基调，桌上都燃起一座小圆灯，房屋尽处是一盏黄色的落地灯光。透过房屋窗子远远瞧见像是无数个太阳。

这间酒馆很有名，很多人为了打卡留念聚在门前，招牌却并不起眼——坐落在屋面右下方。名字单一个觅字，还被等座的客人遮掩的严严实实的。

她犹豫着迈步走向等位处坐下。形形色色的人群当中，只有她穿着宽大的T恤，素面朝天，两只手掌尴尬的放在双膝处。怀中捧着一带新买的炒栗子，就差把“我是学生”四个清澈的大字写在脸面上。

等位的时间比预想中要快。

她很快便在服务员的招待下进了酒馆。虽然人很多，酒馆的氛围却很好，空气中游离着暧昧低沉的音乐声。满墙的照片被灯光模糊了人样，上面涂满了各式各样的涂鸦，在刻意昏暗的灯光下，就像是无数彩色蜈蚣错乱在一处逼仄的白墙。

孟与一路被服务员带到了酒馆屋子深处，桌前有一盏小的灯台，橙黄色映在她刚刚被发型师打理完、根根分明的发丝上，像蝴蝶的翅膀在阳光下颤抖。

她略有茫然的环视了一眼周围的人们，内心升起一抹不安。陌生的环境，陌生的面庞，她握紧了手里的栗子。

想要适应太难，无论看哪都显得局促不安。

走来的服务员简直就像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