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看着兰汀怔愣的眼神，说出深藏在心里的记忆。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第聂伯河上的月夜》前。我看见你哭了，不过没有别的交集。”

“但我没想到，后来在金宜一中，我又看见你了。”

宋胥舟想起在天台上，听过她无数温柔又机械地拒绝。

“那时候有个朋友叫我去做文书分享，后来我退学去打电竞，就被分享会开除了。”

他语气夹在正经和打趣间，兰汀没分辨出来哪些是真的。

“那……”

突然接收到太多信息，兰汀不知道从哪里切入，语塞间无数疑问涌向大脑。

“那你认识我嘛？”

兰汀随便抓了一个不痛不痒的问题，问出口又觉得愚蠢。

太多关注自己的问题了。

她懊恼，不应该像个世界以自己为中心的自大狂。

“算认识吧。”

宋胥舟说了一半的真话。“你在学校里很有名。”

“谢谢……”

尽管有无数疑问，但兰汀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生硬地将讨论聚焦到对方身上。

“你还会继续电竞吗？我听赵秦说，你今年可能退役嘛？”

“嗯，今年退役。”宋胥舟仿佛没察觉出话题的转变，回问她，“想来看我比赛吗？”

兰汀自然地点点头，而后又赶紧补充道，“赵秦很喜欢，我想陪她一起。”

宋胥舟点头，嘴角勾着弧度，没有追问。

“你想喝什么？我去买水。”兰汀瞥见流动的饮料车，感觉坐得有些累了，便起身活动一下。

“一起吧。”

宋胥舟跟着站起来，他稍稍活动肩膀，侧着伸了下脖颈。帽子掉下一半，四周的目光逐渐像涨潮般涌过来。

兰汀察觉到周围的视线，已经习惯了宋胥舟的招眼。她抬手，够不到宋胥舟的帽子，只能拍拍他肩膀，小声提醒，“帽檐。”

宋胥舟听话地把帽子压了压，剩下半张脸。两人离得近，兰汀看见他鬓边的碎发和干净的耳廓，看不清表情。

但感觉他又笑了。

他们才要走，就听见下方蓦然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一个圆润的小毛球跟着跑过来。

“欢欢？”

兰汀感觉小腿一紧，就发现飞奔过来的欢欢抱住了自己，仰起小脸开心灿烂地乐着。

还没等她蹲下来，欢欢又一转身，猛地抱住了宋胥舟的小腿。

兰汀看见她光着小脚，一双洗得发灰的破棉袜踩在地上，鞋都没来得及穿，瞬间明白了她的急切。

“我们没有走哦，不会把欢欢一个人留在这里的。”

兰汀语气温柔，摸到她满脑袋的汗，连头发里都蒸着热气，“我们刚刚想去买水，买好喝的给欢欢，好不好？”

兰汀说得很慢，欢欢全神贯注地看着她的嘴，逐渐理解她的话，整个人的情绪平复许多。

兰汀看了眼宋胥舟，宋胥舟把欢欢从腿上“解下来”，而后一把将她抱到椅子上，避免她双脚直接踩到冰凉的水泥地。

她看欢欢兴致勃勃地跟宋胥舟分享在游乐场里的见闻，便转身去海洋球乐园的门口找鞋。等拎着欢欢的小鞋子回来时，宋胥舟已经坐回椅子上，长腿大剌剌地伸着，任女孩一只手揽在他脖子上，躺他怀里打滚。

宋胥舟的领口被欢欢拽着，看着兰汀无奈的笑，点了点欢欢的额头，示意“姐姐回来了”，然而对方正玩得起劲，把宋胥舟当作大风车的主心骨，拉着他的衣领毫不顾忌地扯。

兰汀站着，自上而下的目光正好顺着在欢欢蛮力下失守的衣领，将宋胥舟从锁骨到肩膀的大片皮肤看个清楚。

她想起那个早晨的春光，不由得咽了咽嗓，随着欢欢的拉扯，宋胥舟手臂上结实的肌肉纹理，还有隐匿在卫衣下的紧实腰线，全都尽数显现了出来。

然而下一秒，兰汀的瞳孔收紧。

在转瞬即逝的角度中，宋胥舟的后背上，有一大片狰狞醒目的伤疤，从肩胛骨延伸到腰间。

深浅交叠的褐色连成片，淡红色的痕迹不规则地分布，像是由许多种不同外力造成，尽管已经是肌肤上的旧伤，却依然触目惊心。

感受到兰汀震惊的神情，宋胥舟的眼睛抬了抬，扫过自己的领口后，单手抓住欢欢乱动的胳膊，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把衣领整理好。

“宋童小时候的烫伤。”

他轻描淡写地回道，没有什么语气，像在说一件与他毫无关系的事。

“把鞋给我吧。”

兰汀木然地第过去，看他哄欢欢的时候眼神满是温柔，嘴角带着鼓励和肯定的弧度，像是身上的伤疤都与他无关。

可兰汀看他的眼睛，突然蒙起一层大雾。

不浓不淡，正够挡住他心里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