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岁岁长宁

沈然并不是每日都会来粥棚帮忙，只在课业闲暇时来。

小豆包却每日都在粥棚里寻找他的身影，寻不着，便默默沮丧；寻着了，也只静静看着。

小豆包如往常一般，蹲在城外粥棚附近，在人群中寻找沈然。

片刻后，他便寻着了。

他呆呆看着，却不想，那白衣少年竟朝自己走来了。

小豆包转身便跑，没跑几步，便被人拉住了。

只听身后传来清冷的少年音色，“你为何要跑？”

他半蹲下来，见小乞丐垂下头，手指亦紧紧拽着衣角不放，于是又道，“别怕。”

沈然摸了摸他的头，“我不是坏人，别害怕。”

许是沈然的语气温柔得过了头，小豆包终于缓缓抬起头来，用那闪着星星的大眼睛看着身前的少年。

少年的模样是生得极为俊朗的，面如凝脂，眼如点漆，长身玉立，世无其二。

他无比眷恋，甚至都不敢眨一下眼，他想永远记住。

“你可有姓名？”沈然亦看着小乞丐，却忽地问道。

小豆包摇摇头，随后垂下了眸子。

他无父无母，是丁爷爷在路边捡到的，不知自己身世，更没有名字。

“小豆包”只不过是丁爷爷捡到他时，看他小小一团，便这样叫了起来，也算不得正经名字。

小豆包捏紧了自己的手，有些想逃，然而那带着清浅笑意的声音便在耳旁响起。

“阿宁，岁岁长宁，”看着小乞丐抬眸看向自己，沈然又缓声问道，“可好？”

小豆包有些不知所措，像是灵魂被灼烧了一下，烫得他想后退。

“便唤作‘阿宁’可好？”

沈然眉眼带笑，温润如玉，似乎再凛冽的冬风，经沈然而过，都将变成润泽万物的春风。

小豆包鼻头一酸，眼眶湿润，心中滚烫。

他用力点了点头，“好。”

或许，在那一刻，有什么东西碎掉了，此后，他的心中，有了一束永远的光。

自此以后，沈然每回来了粥棚，便会去寻阿宁，教他识字写字。

“捏紧些，手要稳。”头顶传来熟悉的少年音色。

阿宁感受着那人的气息落于自己发顶，不自觉地缩了缩，然下一刻，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便覆在了他微微握不住笔的小手上。

阿宁惊得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

沈然亦怔愣片刻，许是掌心的小手太过冰凉罢。

不过，他的手心很是温热，足以温暖那小家伙。

“别怕，”他轻声笑道，“我带着阿宁写。”

沈然轻轻握着阿宁的手，一笔一划的教他写。

起初，阿宁不自然得很，左手亦偷偷攥着衣角。

然沈然这似仙人般的少年郎，一眼便看破了他的小心思。

于是乎，沈然的话语越发温柔，常常带着笑意。

只是这般，也不能哄得阿宁全然放松。

忽地，沈然松开了握着阿宁的手。

后者当下即慌了神，右手一个不稳，宣纸上未完成的“宁”字便乱作一团。

小阿宁急得声音都颤抖了，“可是阿宁写得不好，惹得公子生气了？阿宁笨，阿宁会努力学……”

然匆忙转身去看，只见那兰芝玉树的少年，眸中尽是笑意，哪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沈然微微倾身，眉梢眼角皆染了笑，“阿宁写得很好，也很聪明，只是……”

才将慌乱褪去大半，还未来得及欣喜，听着这话，便又将心提起来。

阿宁害怕得很，却还是望着眼前明媚的少年郎。

“只是，”沈然伸手轻轻摸了摸阿宁的头，莞尔道，“别害怕，勇敢些罢。”

微风拂面，吹起了少年郎鬓角的发丝，阿宁眨了眨眼，望进了他的眸中，那里有一方天地，亦有自己。

他记不清那是何许年岁了，只知那是润泽万物的徐徐微风，吹化了他冰封万里的死寂荒原。

几天之后，阿宁已经能写出许多字了。

沈然常常夸耀他，诚然，阿宁很是聪明。

在避开人群的隐秘角落，阿宁头一次独自写下了正确的字，不是他的名字“阿宁”，是深埋于他心底的，被默念了千万遍的“沈然”。

然阿宁只写了一次，便再也未书写那如禁忌般的名字。

殊不知，他已在心中刻了一千遍一万遍，荒原也成绿洲，因为他知，那不是禁忌，那是他的仙人。

再后来的日子，沈然来粥棚的次数渐渐少了。

许是课业繁忙吧。

阿宁这样安慰自己，却还是很难过。

他坐在树下发呆。

“怎么啦，小豆包？”丁柏见阿宁情绪低落，不禁关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