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子
洛尘如实道:“只有历代大神官才能和神明对话。”
风宿恒追问:“那大神官一定亲眼见过神明了?”
洛尘一顿:“师父……想必是见过的。”
风宿恒眉梢一挑:“神明长什么样?”
“神明尊容岂容你我肖想?神明就是神明!”嘉和帝斥道:“这次你母后神识炼化完成,就会被炼魂鼎送去神明大宫。神明常年栖息外海,只有我们皇族神识才能入宫受神明度化,成为新神。将来你我都会去到那里,届时你便知神明长什么样。”
风宿恒道:“大容开国百年,皇室已历四代,看来大宫里新神数量不少。可若大容被神明厌弃,结界不存又当如何?”
嘉和帝指着车门怒道:“滚下去!”
“父皇别气。”风宿恒有些嬉皮笑脸:“有何不可言论呢?凡事只怕万一。”
洛尘上车后只是作陪,漆黑的眉眼不太有精神。他咳了咳,声音略显暗哑道:“若结界不存则鬼魅丛生,吞天噬地,大容倾灭不过朝夕之间。”
嘉和帝道:“没有万一!哪来的万一?即使今日乾坤互换,日月颠倒,只要神明大宫在,神明就在!只要神明在,结界就在!只要结界在,大容就是千秋万代繁荣昌盛!”
风宿恒不驳,慢条斯理整理袖子:“愿大容承父皇吉言。”
嘉和帝怒其不争:“将来要承帝位之人,出去鬼混几年竟变得毫无信仰,大容有尔等不忠不诚之君,该当奈何,该当奈何呀!”
风宿恒连样子都不装了,敷衍道:“父皇说的是。”
嘉和帝左右看,像在找鞭子:“什么父皇说的是,除这句还会什么?竖子无能!给寡人先管好你太子殿前那摊事,再敢妄议神明,看寡人不削你太子之位。”
风宿恒有恃无恐地反问:“不知我殿前哪摊事,惹父皇如此生气?”
“还哪摊事?跪三天了也不知要做什么,你究竟何意,让人跪那么久?”
风宿恒一愣,微眯眼,试探道:“父皇怎知?”
“宫里何事寡人不知,你是早定了太子妃的人,既然回来就该找司文重议婚事。成完亲,谨承祖制做好天下楷模,别把外面乱七八糟那套搬来,要让寡人知道你朝三暮四,拈花惹草……”
这话让太子真心实意苦笑起来:“我何时朝三暮四、拈花惹草?”
嘉和帝道:“你殿前跪了三天的沈部像是怎么回事?”
“什么?”
太子尚未出声,车里有人脱口。
风宿恒瞅一眼洛尘,后者不再是那副混不关己的淡漠,可与这声匹配的激动在他脸上初现就被压下,仿佛刚才一时没忍住的不是他。
风宿恒心念电转。
沈部像沈兰珍?
她为何要在太子殿前跪着?
他脑里炸开,闪过几个片段。
混!他那晚到底喝得多醉,居然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那晚沈兰珍是来找过他吧,当时他怎么说来着,为表诚意,让她用行动来证明?
这姑娘居然真地跪了三天?
静默片刻,再抬眼他已把棋路看透,一子落而推十步。
“父皇误会,沈部像长跪殿外,可不是和儿臣有什么瓜葛。”风宿恒缓缓道:“她受母后照拂多年,是知恩感恩之人。虽受母后梦中所托没去成皇陵,但她仍想为母后尽份心力,这才来求儿臣,说想去驻守香在无心处,拂拭洒扫,早晚祝祷,也算尽一片忠心。”
嘉和帝听到“香在无心处”几字,心下怀念,惆怅半晌,点头道:“是个有心的。”
洛尘冷冷问一句:“香在无心处她想去便去,为何跪你?”
风宿恒自然要给予解答:“她求的不是偶尔去一次,是搬去为母后守灵。我觉得不妥拒绝了,谁知她执拗,长跪不起。”
嘉和帝问:“你觉得有何不妥?”
“香在无心处离太子殿那么近,她住进去不是瓜田李下?”风宿恒唇角戏谑:“届时传出风言风语,说大容太子朝三暮四,拈花惹草怎么办?”
嘉和帝面皮一抽。
沈兰珍想为皇后守灵,他无可无不可,但于太子名声有碍,他必不同意。
可问题是,今日沈兰珍想去的地方是香在无心处——那是当年新婚,他亲手所建,送给皇后英晚瑢的书楼。
大容唯崇诗文,其他书籍难以寻觅。只为晚瑢爱书,他便搜罗举国几乎所有书籍放在楼中。
太子走后四年,晚瑢盘踞香在无心处的时间比在寝宫还长。书楼搜集着晚瑢生前一颦一笑,若她有一缕神识回归,知道还有人守在那里,也不留遗憾了。
嘉和帝一锤定音:“一个司军之女都比你这为人子的来得贴心,让她去!寡人允了,谁敢在背后嚼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