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第二天，唐小虎带她去了西湖和灵隐寺。大概是觉得两人快要结束杭州的生活，都没有一起好好出来玩过，就来这两个地标一样的地方。

唐小虎并不知道，瑶瑶对寺庙很不感冒。

西湖游人如织，好在西湖够大，你总能占据湖边的一角，远眺这茫茫的湖面。而灵隐寺又不一样了，香客又多也吵闹，并不能安心参拜，烧香都得小心别点了身边游客的衣服。

唐小虎虔诚拜每一位菩萨，给每一个功德箱塞钱，尽管他也不知道这些菩萨分管他人生哪一部分。

晚上，他们就住在山里的一家酒店。

半夜，瑶瑶突然从睡梦里惊醒，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她打开阳台的推拉门来到了外边。酒店建在一片山林里，只有几幢别墅，遥遥散落于各处。四围是郁郁葱葱的竹林，一轮清冷的圆月高高地挂在天上。

夜幕四合，山谷里刮着风，竹林在风里晃。

这是自天地有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在刮的风，这也是自天地有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存在的月亮。

在这样的风和月亮里，瑶瑶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她想起大一时上的一堂马克思政治主义经济学。

上课的老师极高极瘦，双颊凹陷，眼睛很小，还缺了一颗上门牙，怎么看都不像大学老师的样子。而他上课讲的内容，比他的容貌更怪。第一节课的时候，他问大家一个问题：

宇宙那么大那么古老，人那么渺小那么短命，我们嘲笑夏虫不可语冰蚍蜉不可撼树，岂知和宇宙一比，人连夏虫和蚍蜉还不如，那我们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大一新生们面面相觑。

他们都是刚考入高门学府的天子骄子，以为将世界握入手中不过是指日可待，哪里知道一上来老师先甩出来这么一个问题，瞬间消弭了他们对世界和自我的自信。

“所以，人类才需寻找一个更高更广更全能的力量作为寄托，知道在这个茫茫的宇宙里，有一双眼睛，在时刻看着自己。”

老师这番虚无缥缈的话到此为止，然后打开PPT开始了无聊的照本宣科。

这番话让瑶瑶记忆极深。

这个更高更广更全能的力量是宗教么？

自从妈妈离世，本是知识分子的外婆就开始信佛，吃斋念经的规矩一日都不敢逾矩，有空还会去拜访各种名刹古寺。

但是她的痛苦真的因此而变少了么？她的女儿真如她所希望的去了极乐世界了么？她该如何去确认这件事呢？

无法确认，只好重复日复一日的点香、念经、跪拜。最终，将对家人的思念化成了对仪式的执着，将对俗世的迷茫化成了对神佛的崇拜。也因为如此，即使是在这么虔诚的外婆身边跟了好几年的瑶瑶，依然对神佛有着怀疑。

要是真有一双眼睛在时刻看着自己，何至于让自己没有了妈妈，爸爸还要去坐牢？

死亡就是死亡，就像树叶落下一片叶子，花瓣腐烂在尘埃里，没有其他更高尚的意义。

说不上悲惨，也攀不上悲悯。

这只是老天爷掷的一次骰子。她甚至觉得她和别人也没有什么不一样。他们都是宇宙中漂浮的尘埃。

这时，她听见推门被拉开的声音，然后一个温暖的怀抱从后而来裹住了她。

“怎么穿这么少站在这里，不冷么？”

哦，是了，或许是还有其他的东西，会让人觉得即使这一生短暂而又不知所谓，但是还是值得来人间走一遭的。

是爱。

妈妈的爱，外婆的爱，爸爸的爱，唐小虎的爱。

即使妈妈的爱很短很少，她甚至都不记得具体的事情了，但是肯定也化成一部分留在了她的心里。

爱或许会消失，或者转而发酵成痛苦，但也比虚无缥缈的神佛更容易体会，更容易被抓住。

她转身钻入那个温暖高大的怀抱里，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她这个刚刚还漂游在宇宙间的浮尘，终又安稳地落地。

阳台的大门敞开，山谷间的风刮进来，卷起大片白色的窗帘。

窗帘如不断伸出手掌的鬼魅，似要抓住什么，但是抓来抓去只有虚空。

他们在这样的风中做&/&爱，他们是御风而行的使者。

古老的风想吹熄年轻的人，他们是彼此温暖的火种。

大概在风里站久了，瑶瑶整个人都是冰的。

她的RF冰冷，像被山泉濯过的未□□的白荷花。

她的手指冰冷，像乱丢于地等待被人捡起的羊脂玉。

她的腰腹臀腿都冰冷，像是被泡在水里多日等待上贡的年糕，是白的也是冰的，是硬的又是软的。

唐小虎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用温暖的手掌和一遍遍的抚摸，抹掉她皮肤上因寒冷而竖起的疙瘩。

他觉得她今天有说不出的诗意，也有说不出的悲伤。

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