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可信其有
像个立起来的银碗,明光烁亮的,把尚泽世头上的一对珍珠流苏簪映得熠熠生辉。
这对珍珠流苏簪是郁涵送给尚泽世的及笄礼物,尚泽世对它颇为爱惜,所以还和全新的一样。
别的女子往往都将一对的发簪分戴左右,尚泽世却不爱对称,唯愿斜戴。这点在她登基之后变得更甚,因为只有闲暇时间的穿戴才能由她自己决定。
像典礼朝会、祭祀节日这些场合,尚泽世无一例外,都要戴上繁复隆重且配套的首饰,以显示皇家气派。那样的装扮对她来说,威严庄肃有余,自然俏丽为无,还特别地沉!
因此,像今夜这样卸去满头富贵,只留自己偏好的发簪作为修饰,是尚泽世作为一国之君为数不多的自由。
四下起了一阵凉风,吹得尚泽世头上的珍珠流苏缠绕在了一起。
郁涵像从前常做的那样,轻柔地帮尚泽世将流苏分开捋顺,最后笑着说了一句:“陛下出落得愈发标致了,简单的首饰反而更显陛下姿容绝妙。”
老实人也是会拍马屁的,且能做丞相的人一般不会太老实。
故尚泽世知道,郁涵的夸赞肯定带有拍马屁的成分。不过她还是很开心,难得别人说她不是长得凶,而是好看。
自十一岁进宫以来,尚泽世已经听过不知多少回宫女说她长得凶神恶煞的话了,害得她一度怀疑自己是夜叉投胎转世的。
“夜里风大,陛下以后还是少出宫吧,有事宣召即可。”
“要是不小心着了风寒,那滋味儿可不好受。”
“街上的灯不够亮,最怕有人驱车从暗巷里冲出,请房公公驾车时务必要多注意些。”
给尚泽世掖好披风的同时,郁涵不忘絮絮叨叨一些小事。尚泽世见她待自己如同小孩子,便又起了玩笑之心。
“等郁姐姐有了自己的孩子,定比现在唠叨百倍。栾懿,你可要做好心里准备哦!”
郁涵被这话逗得赧颜,低着头不敢看栾懿。栾懿也不看着郁涵,只悄悄地握住她的手,腼腆地一笑。
“微臣不怕唠叨,能被心爱的女子唠叨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好好好,我等着喝你们的喜酒。”
马车离开玲珑街没多久,尚泽世感觉一股困意袭来,便斜靠着软垫打盹。
不知是到了哪个地方,有两名男子的嚷叫声离马车越来越近。
钟显和他带出来的手下就在附近跟着,尚泽世不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倒是替那两名男子捏一把汗。
但凡那两名男子做出一丝靠近马车的举动,当场就会被射成筛子。
幸好只是过路的普通人,并未有何异动,就是吵闹了些。
作为一个有肚量的君主,尚泽世决定不跟醉酒的平头百姓计较。
既然睡也睡不着了,出于无聊,她就注意听了几句那两名男子之间的对话。
“今天只喝了一壶,没喝够啊。”
“走走走!再喝一家!”
“去哪家?”
“还能去哪家?当然是悦宾客栈啊!难不成你还想去醉月迷花楼吗?”
“老子要是有朝一日发了横财,就天天泡在醉月迷花楼里不出来!”
“还想发横财!?做白日梦去吧你!”
……
后面的话因为隔得太远,尚泽世也就听不清了。
这段市井之言于她而言,并无甚有用之处,硬说有价值的地方,就是其中一个人提到的“醉月迷花楼”。
此前只知道“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的尚泽世,不曾听说过京城还有叫“醉月迷花楼”的地方。
但光凭那两名男子所言,她敢断定醉月迷花楼是烟花之地。
长这么大,尚泽世还从未去过烟花之地,要说不好奇是假的。
在王府的时候,年纪太小,什么都不懂;参选皇储的时候,年纪大了点,又不能轻易出宫;现在当了皇帝,虽然坐拥天下,却还是处处受限。
别说逛烟花之地,连放个烟花都要经过几处报备、多人转呈,麻烦得很。
这样的日子,尚泽世过着过着也就习惯了,只是偶尔还是会向往宫外的人情味儿。
“啊切!”
一个大喷嚏突如而至,两挂鼻涕自动从尚泽世的鼻子里流了下来。
刚用袖子揩掉脸上沾着的鼻涕,尚泽世猝不及防地又打了个喷嚏。
“难道有人在骂我吗?”
“啊切!”
第三下喷嚏打完,尚泽世终于意识到不妙。
“真被郁姐姐说中了,姜汤白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