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深渊的记忆

轮轴滑动间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响，纤白柔荑推开倒映风姿绰约身影的镜面，灯光随缓慢拉大的缝隙倾落于被隐藏的石阶上，从幽暗深处蔓延而上的诡谲气息无声萦绕脚边。

犹似某种妖异存在的邀请。

通往地下室的阶梯壁面烛火摇曳，包含花园范围整座宅院的偌大地下空间内，幽静的魔导研究室与图书室收藏了众多年代久远的书籍或卷轴，摆满标本室架上的玻璃罐浸泡着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物体，发黑的斑驳血渍深深植入拷问室与解剖室的地砖，老旧且简略的陈设被遗留在空荡荡的监狱铁栏彼端。

当最后一缕烛光熄灭，看不出真切、无法穿透的黑闇盘踞道路尽头。

灰砖墙上映出一抹模糊倩影，黑影的主人朱唇缓启：「珍，妳想说什么吗？」

「谭亚主人，我不相信那个男人。」影子中传来一道女性的嗓音。

黑发红眸的女吸血鬼敛下蒲扇长睫，微扬嘴角示意眷属继续开口。

「合格的管家不会让自己的主人陷入危险。」不顾话题人物方才向谭莉维亚释出的善意，珍信誓旦旦地提出疑点：「以沃尔特的能力，更不可能发生『那件事』──因特古拉被逼至山穷水尽，只能寄托于不知真假的渺茫希望，重新唤醒伯爵与您。」

谭莉维亚对此不置可否，「除去财与利，沃尔特会被怎样的条件打动？又能和谁做交易？」

夜之王后支起右手托住侧颊，用着漫不经心的语气道：「我对他的意图不感兴趣，他能做到什么才是我所关注的部分。尤其古今往来，人类总做着同怪物一决生死的梦。」

剎那间，覆盖了纷飞雪花的画面浮上「她」的脑海。

被分割成块的朦胧月夜下，倾倒的烛台映照出窗台上的纤美侧影。

黑发女王仰颈时淌下唇弯的刺目鲜红，在黏腻湿润的血色地毯绽开艳丽花朵。

──像是嘲讽人类在怪物面前的弱小与无力，又宛若讴歌着拥有炽热温度的人性。

如泡沫般的迷离景色逐渐远去，于液体滑下喉咙的「咕噜」声中碎裂开来。

将自己拉出记忆底层的珍本想接话，却被谭莉维亚接下来的呢喃所打断。

「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这样地惹人怜爱……又令人憎恨。」飘渺语气宛如蝶翼振翅时撒下的磷粉般虚无幻丽，使珍陷入一阵恍惚。

吸血鬼之王梦想着有朝一日被人类杀死，夜之王后也是如此吗？

即使对人类的态度和期望拥有一定程度的共识，不同于彷佛剖开胸膛坦露真心的伯爵，谭莉维亚真正渴望的似乎并非死亡本身，而是更加暧昧的、珍尚且无法以言语形容的事物。

与谭莉维亚诉诸情思，并互通心意的伯爵是否看清了呢？

蜷缩于不知上下，也未分深浅的「血色浓墨」中，珍没能看见谭莉维亚此刻的神情，起心动念的瞬间，意识便沉下更加腥红的深渊，被那片毫无边际的漆黑彻底淹没……

盈巧的足声轻轻响起，迈向望不见底的深邃黑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