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离别
走向一个盛世。
清泪从长满皱纹的脸上流下,皇帝想,今日心事又了一桩,人生亦无多少遗憾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纵他有千万般打算,来不及老天的重重一击。
姜淮是第一个看到二皇子裴瑜战死沙场的消息的。
他本固守英州,可是听得西北长公主那边亦是军情紧急的消息后,只让顾临川从岷州转回,自己带着几千亲兵往西北而去,未想路上遭遇伏击,他与赫塔人战于阮行漠,却陷入流沙之中,连尸身也不留就被流沙吞没走了。
副将狼狈逃出,只把他身死的消息传给了裴璟和上京城。
姜淮瘫倒在地,恨不得是自己眼睛花了,可是每看一遍那信,心上就如刀刻一次,那个向来潇洒自如,来往如风的二皇子真的离开人世了吗?
不,不,不可能,她不相信,这信定被人篡改了,这是来离散人心的,不能中计。
可是,海东青很快送来了裴璟亲笔,裴瑜,真的死了!
裴达山与赫塔人勾结,他们故意送出长公主遇伏的消息,激得裴瑜出走英州,又在阮行滩设下埋伏,逼得裴瑜陷入流沙,被沙海吞没。
裴家四兄弟,如今只剩下一个裴璟和裴珩了。
庆元宫里,她跪在地上将裴璟的来信一字一字读完,那信写得简单无比,可是每读一个字,她都觉得心上掉下一块肉。
帝王面前是不能哭的,她却再也忍不住了,读完信后便是伏在地上啼泣。
那瘦削的肩膀藏不住心中的悲伤,她已觉得自己哽咽得喘不过气来了。
许久许久,姜淮才听到皇上说话,那声真如入土的老人了:“你速去写信告知清卿,瑜儿战死的消息不可外传,只说他身受重伤,现赴西北疗伤去。”
即便知道儿子死的消息,他却还是这样冷静,想的依旧是怎么稳定局面,身经风雨多载,还能有什么能打倒他?
姜淮抖着手写下密信放到海东青身上,由它送往北边。
一回头,就见帝王倒在榻上,泣不成声。
他一直用着的佛珠线条被扯断了,佛珠滚了一地,像极了自己孩子的命运,飘散流离。
得知裴瑜死的消息,姜淮担心裴珩承受不来,还特意把顾嫣请进宫来。
可没想到,他只是抱着顾嫣痛哭一阵后,就回了政事堂,一边擦着眼睛,一边看着北边来的折子。
“二哥没在了,我不能让五哥也出事。”
裴珩想,或许他在这张桌子上多坐一会儿,或许他再多看几道折子,哥哥们就多一份平安。
可是,为了这国事,他亦是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
深夜之时,裴珩再也忍不住,抱着顾嫣哭倒在地上,姜淮亦看不下去,擦着眼泪出去了,只跪坐在地上回想着那个早早离开的男子。
她与裴瑜相交不多,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是她被匪徒绑走,裴璟和他一起来救,那时她不过十一,裴瑜逗弄,夸她俊俏,还说要给他做媳妇。
后来在长春宫,他来看望裴璟,他们也不过是多说了几句话,再到后来,他把团子带走,送到裴璟身边。
原来那日一见,竟就是永别!
裴瑜没在了,那西北的长公主她又该如何?
他的副将定然已把他死的消息传给长公主了,她要承受多大的苦痛?还有他的孩子,他永远失去了父亲。
许是做了母亲,她越发受不得这种生离死别之苦,想到裴瑜,想到长公主,再想到裴璟和孩子,若是有一日裴璟也这般离开她,她与死又有何异?
死者的痛苦只在闭眼那一刻就已消散,留给生者的只有无尽的哀伤和不为人所听的悲鸣。
一月后,因为有顾临川的驻守,英州并没有被长安王所图,他的杀死裴瑜夺回英州的计划失败。
也就在这一月,裴瑜战死的消息才公之于众。
他在军中威望极高,得知他的死讯,士兵悲愤,恨不得立即提起刀剑斩杀叛军,兄弟被害,裴璟一心哀伤全留到了战场,趁着众人悲愤之际,裴璟两月之内击溃长安王主力,拿下北地四州,将他赶去了最偏僻狭小的云州。
现在看来,剿灭叛军如今只是月余之事了。
收回北地是大势所趋,叛军再无力量与朝廷对抗,七月,顾临川受诏回京,领禁军指挥使一职,护卫皇宫和上京城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