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前方
如何能让太医走?
可他眼里的皇上只是一脸淡漠,亲情的面具被撕下后,他终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君主。
“以他现在的身份,有什么资格让大齐所有的太医来此看病?我能允许,已是赐恩了。”
他不欲与裴珩多说,只让少年快点离开。
裴珩看着裴璟,摇了摇头,在这一刻,他第一次对君王的父亲之爱产生了怀疑,爹爹为了五哥的病没有上朝,他陪了他一整夜,为什么要在病情有转折的时候收回了所有救命绳索。
可他终究只是个皇子,他的哥哥经历过的他也必须要经历,成长的第一课不是学堂的侍书教给他们的礼义廉耻,而是由作为君王的父亲教授他们臣服皇权。
裴珩终究放下尚在重病之中的哥哥离开,禁军指挥使阮苏年就在他的旁边,由不得他不走。
出了长春宫,皇上突然停步,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向来高大威严的男人背影竟然有些佝偻,他回头,只看了一眼那空落落的宫门,终于离开。
他们离开后,姜淮才有机会去看裴璟,男人已经沉沉入睡,再不见昨夜的痛苦,只是他好像很冷,把自己的身体攒缩起来,姜淮又找了两床被子给他盖上。
她没有走,就坐在床边静静看着他,直到男人终于恢复了一点意识。
一碗温水被端了过来,姜淮先润了润那已经起皮的嘴唇,才敢慢慢给他喝水。
裴璟终于有了一点精神,少女把他扶起来,轻轻道:“你好多天没有进食了,现在一定要吃点东西。”
她早已煮好了粥,裴璟配合地张嘴,慢慢吞咽。他大病才好,咽下一口粥都要好长好长的时间。
伺候病人真是需要耐心,可姜淮心甘情愿,她看着裴璟慢慢吃着他煮的粥,只觉得满足。
三日之后,裴璟终于能下地了,而姜淮也必须要回庆元宫了。
“药我都煮好了,你按时热一热就成。他们送来的饭食不要吃,我重新给你端好的来。还有,天虽然热,可不准乱脱衣服,开个窗子通通风就行,要是实在热,等我晚上回来给你扇扇子。”
她一边给裴璟收拾被褥,一边絮叨着,男人就静静坐在床边,看着她忙来忙去。
“殿下,你听到我说的了吗?”久久等不到他的回应,姜淮又得问道。
裴璟这才轻轻“嗯”了一声,听起来颇不情愿,至于不情愿什么,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姜淮终于放下心来,等把屋子环顾一周,才稍稍放心。
第二日,少女出现在了庆元宫,因她前些日子一直在雀行驿忙活,陛下特意允许她休整三日,又见少女回来,皇帝叹道:“黄贯老眼昏花,万礼做事又不可靠,若你再不回来,这折子连桌子也放不下了。”
姜淮也笑道:“看来这几日不会闲着了。”
少女突然觉得自己也是很重要的,至少在皇上面前,她稍稍有点不可代替的地位了。
果然,一直忙到太阳下山,姜淮才有机会用饭。
皇上赏赐了她不少精美的饭食,当然,这些饭菜大半都被她送去了长春宫,没来得及看着裴璟吃,她就赶紧离开了,只找了处常待的僻角吃着剩下的饭菜。
有人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少女回头一看,却见是裴珩过来。
高贵的皇子用长袖随意扫了扫台阶,也学她大大咧咧坐在台阶上。
姜淮才咽下最后一口饭菜,裴珩就递了手帕过来,少女笑笑接过,轻轻擦了擦嘴巴。
其实姜淮一直想和他说说话,可找不到机会,现下只有两个人在,她才道:“虽然不知你为何没有对陛下说清当日实情,可我想你定是有所计划。殿下,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的另一面呐!”
裴珩笑笑,好像对此颇为感兴趣道:“我的另一面?那是怎样的另一面?”
少女不假思索:“稳重、机智,还有威严。”
“十一岁的殿下和十四岁的殿下真是两个不同的人啊!”
这般夸赞的词用在裴珩身上,却只能让他无奈一笑:“闻溪,若是可以,我还是想做以前的裴珩。”
他想到了以前的自己,只感叹时光匆匆:“我记得你只比我小一个月。”
姜淮点头,或许在裴珩心中,她也成为另一个人。
因为裴璟的事,这几日裴珩一直有气无力,他好像该恨爹爹,可又做不到讨厌这个将他宠爱长大的父亲,他也怕自己成为另一个五哥,在未来的某天看着爹爹将自己遗弃。
如今朝中有臣子请求爹爹立他为储君,或许被权力毁灭的日子也不远了。
裴珩的担忧和恐惧无法和人诉说,便是对着一向亲近的姜淮,他也不敢开口。
少女敏感地感受到了他的不安,却也贴心地没有追问,只坚定道:“不管如何,我都在,嗯?”
裴珩突然放下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