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六）

姜岫青笑了笑，几息之间，三人已经站在了嵬山山顶。

面前是九座镇魂碑的中心，整个石碑贯穿山身，只在地上露出丈高的一截，而石碑最底下是施纭卿的尸骨，当然不止她一个人，据公主说她的尸体一点都也不寂寞，比曾经伺候她的人还多呢。

姜岫青抬手放在石碑之上，老头脸色大变：“仙子住手，嵬山数万亡灵，若是没了镇魂碑……万鬼入城，仙子——”

老者仍闭口不谈的镇魂碑的缘由，她不信这位仙子要置凡间数万人于死地。

姜岫青擒住碑身，脚底的土壤开始松动，丛林鸟兽都不安起来，整座山开始晃动，老者扶着树身体摇晃，石碑在她手一寸寸拔高，碑上的铭文光芒大放！

山底的幽魂已经开始往外窜！

施纭卿飘在天上，感觉身上的禁锢松动。

“住手！”老者大喊。

姜岫青掌心爆发锐金剑气：“他们的命把握在你手中，看你怎么选。”

老者画出符文，要阻止她的恶行，施纭卿直接拦下他，她早想杀了这个老东西，镇魂钉之仇她可没有忘记。

“老东西，来跟我过过招呀。”

“你是上界仙人，当修功德！”老者被施纭卿抓破了手臂。

姜岫青笑了笑，手下金光大盛：“是先生藏着掖着，你若是与那人有诺，不愿当背信之人，我给你一个足够正当的理由，‘你是为苍生免遭万鬼吞食而毁诺’，这样心里有了安慰会不会好受些？”

镇魂碑已经拔出数丈，整座嵬山鬼哭狼嚎！

施纭卿抓住老头笑得畅快，她是鬼，恶贯满盈的鬼。

当年身体被打入一颗颗钉子的蚀骨之痛，没齿难忘，她擒住老者手臂。

姜岫青要让老东西说话，施纭卿就不会让他死了，但是教训这些自视甚高的抓鬼人，她很是乐意。

朱老先生心理终有抉择，喊道：“我——说！”

施纭卿松开老东西。

镇魂碑不再往上移动，姜岫青向他问好：“老先生请说。”

老者见她故作有礼的模样，又想起那番话里的恶劣和嘲弄，忍不住恶寒：“嵬山阻断了卫国龙脉，那是条活的龙！”

施纭卿听过龙脉之说，但没想到真有龙？

姜岫青望着天，想透过星空看到自己的故乡：“你编个实际点的。”这个星球的环境就不适合龙生存。

朱先生冷笑：“我说了你又不信！那是条魔龙，若镇魂碑碎，魔龙出世，将会天下动荡！”

姜岫青听完也笑了声，本来停下的镇魂碑一下子窜出来。

“紫烟。”

紫玉剑出，紫剑化出数不清的剑影，劈碎铭文密布的镇魂碑！她手上的三色光落入山中。

朱老先生目眦欲裂，他跪在地上，这块最强的镇魂碑一碎，嵬山数万冤魂被释放出大半！

游魂满山，风云变色。

“我答应过你，帮你渡化冤魂。”

姜岫青抬手起势——

沐月华兮剑舞，歌英灵兮国殇！

姜岫青月下起舞，人族为拜祭神明献舞，将愿景奏入天地，她吟唱巍峨庄严的上古祭语。

手中剑忽而回首，地下不愿离去的冤魂渐渐抬头，怨气汇聚在半空，随月光而上。

一幕幕过往在观舞者脑中闪过，百姓、将士皆死于兵戈之下，百鬼恸哭，怨气遍野。

悲绪复生心魔，心魔化成的青年面露悲色，他触碰这些前朝孤魂，施平之曾是卫国储君，这些都是他的子民。

心魔的余光落到施纭卿身上，他全族皆亡，不知这是他哪个兄弟的后代。

施平之环视满山孤魂，心魔吟唱起魔族的镇魂曲，他坐在地上化出古琴，琴声悲怆，涤平举世殇。

施纭卿身上的禁锢彻底解开，本就悲恸的她闻声而哭，她知道这些冤魂活在死亡的回忆里有多么痛苦，一遍遍的重现！怎能不怨！

点点金光落入山野，迷失自己百年的游魂沐浴在金光下，渐渐散去满身怨气，他们不再怒号，朝圣一般地朝嵬山山顶聚集。

黑云散去，拨云见月。

震怒的老者看着这些平静的游魂满目惊异，数百年的怨气就这样散了？连看月下舞剑的女子也没有方才那么可恶了。

此时鬼门开，黑衣白面的鬼差领着一个个静下来的魂魄步入往生。

鬼差身后站着枉死城的熟面孔，施纭卿看了眼舞剑的女子问那鬼使：“我要去投胎了吗？”

鬼使笑了笑：“本来你还要镇守于此三百年，现在估计只要一百多年了，这修士愿意耗费心力渡魂，我们也趁早把该带走的鬼带走，怎么？你想去投胎了？”

施纭卿心想是的，却摇了摇头。

旭日将出，鬼门闭。

余下的游魂潜入山中，施平之早已耗尽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