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
送,直至那片绛色背影湮没在植满芙蓉木的拐角,独剩满地破败的柿子香。
他蹲下身,拾起一块未沾尘土的柿瓣,放入口中。
这本就是萧仰教他的吃法。
五年前,刘家正当鼎盛,刘济奉诏入东宫伴读,与萧仰年少结谊,意气相投。
二人打马游街,宴饮游猎,无数次秉烛夜谈,他们共商民生,勾勒疆图。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而今,早已不是灞桥风雪,折柳送君的时节了。
*
萧偃原路折返,不曾想能遇上出来如厕的郑渠,他眉心微蹙,正欲绕行,忽尔又停下脚步。
郑渠甫一见到萧偃,便觉其双目秾丽,勾魂摄魄,他平生最爱冷美人,此刻再见,立时身子软了半边。
他理了理束发的金冠,肥腻的身子凑近萧偃,笑道:“小娘子想必是第一回来,识不得路,让某来……”
话音未落,不远处响起一声娇叱,郑渠惊惶张望,便见宋迢迢提着裙裾趋行,转瞬横在了二人之间。
她执起萧偃的手,将他牢牢护在身后,眸中寒意顿生,一贯温软的嗓音也冷冽起来:“郑粮官,燕娘是我阿妹。”
“林叔,你与郑粮官再商讨些旁的事宜,燕娘身子不适,我们回府候你。”
林叔迎上来,与郑渠对峙。
回程路上的宋迢迢很安静,只是紧紧握着萧偃的手,直到交叠的掌心起了细密的薄汗,她才后知后觉的松开。
夜间韩嬷嬷做了宋迢迢最爱吃的拆烩鲢鱼头,她略动了两筷子,便回房安寝了。
萧偃望着宋迢迢意兴阑珊的侧影,若有所思。
这一晚是萧偃守夜,因他入府来长日病着,并没有做过这份差使。
萧偃躺在玫瑰榻上,听着千工床内少女并不匀称的呼吸声,良久无眠。
一转眸,他又看见月光将木芙蓉的花枝照在窗牗上,花影浮动,透过琉璃仿佛涌来芙蓉香。
他忆起今日在马车的情形,轻声启唇:“小娘子平日熏的什么香?”
隔得有些远,声音传到宋迢迢耳畔变得缥缈。
她也是睡不着,索性挑起床帘,凑到萧偃的榻边,道:“燕娘问了什么话?我一时听不大清。”
宋迢迢低眸,与仰面的萧偃对望,少女披散的青丝蔓上他的脖颈、下颌、眉心,像一段缠绵的菟丝花。
萧偃觉得痒,却躲不开,只得重复了一遍。
“我平素并不用香,澡豆的香气也淡……”宋迢迢秀眉轻拧,继而展眉,趿着鞋自床头取下一只香包,递与萧偃。
“是这个吗,辛夷花。”
“嗯。”
“燕娘喜欢,我再做一只送给你。我是元月里出生的,正赶上辛夷花盛开。”
她抱着膝头,挤上萧偃的床榻,又道:“我看燕娘的籍契,生辰与我同年却在冬月,竟是比我小上半岁。你该唤我一声阿姐呢。”
萧偃唇角一抽,那不过是他胡乱填的。
但为了试探宋迢迢的口风,他顺坡就驴道:“阿姐。”顿了顿,他低低问:“燕娘可是惹阿姐不快了?”
宋迢迢不解,“何出此言?”
萧偃观她神色,斟酌道:“我白日没有寻到那位主薄,绕错了路,并非有意给阿姐添麻烦……”
宋迢迢一听,连连摆手,哭笑不得道:“怎么会?我怎么会怪你?要怪应当怪我才是……”
她思及白日所见,心尖一痛。
“这次是我没有护好你,绝没有下次了。”她偏首,杏眼定定望向少年,夜色中,少女的眼波流转,几欲亮过天边的星子。
宋迢迢担心他多思多虑,继续同他搭话。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半宿,明月西沉,少女困意渐生,歪在他的枕边,呢喃细语:“我会保护你的,燕娘。”
某个瞬间,萧偃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但也仅有一瞬间,他避开宋迢迢柔软的身躯,温热的体肤,甚至想要避开满室的辛夷花香。
世间从没有什么燕娘,萧偃阖上双眸,这样想。
*
九月九,重阳节。
百姓们登高望远,吃糕赏菊。
宋迢迢带着萧偃践诺,二人携手做了一笼蓬饵。
摘蓬草,沥汁,合粉,揉面,上蒸笼。
半个时辰后,碧沼将盖笼揭开,蒸熟的蓬饵亮相,一众形态优美的蓬饵间混着几只歪瓜裂枣。
碧沼掩唇大笑:“不必说,最丑的必定是小娘子亲手捏的。”
宋迢迢听了,竟没有气得跳脚,反而洋洋得意道:“这些漂亮的,都是燕娘捏的!”
“燕娘手巧,说不准明日就能超过你,成为我们青姮院的膳房二把手。”
一把手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