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山月（一）

去并不是怕人知道，她与萧玦之间纵然有来往，但是光明磊落从未越雷池一步，只是这偌大的萧府里上百号人，众口铄金，人人传上一句，即便他二人之间清清白白，也会招惹些不清不楚的流言蜚语。

“对了，绿环呢。”

芸卿神情微变，不自觉直起身，手指揪着裙裾，“绿环擅闯合肃堂，惹得老爷发怒，被赏了二十板子。”见翩枝神情焦急，她急忙道：“姨娘不必担忧，大夫说那二十板子下手不重，绿环受的都是些皮外伤，奴婢已经上过药了。”

翩枝不解道：“好端端的，她为何擅闯合肃堂？”

其实芸卿也不知道绿环怎么敢闹到合肃堂。

她撑着下巴思忖着道：“绿环姐姐定是为您抱不平。您想想，苏姨娘强行将郎中请进菡萏院，这不就是在谋害您。听说绿环姐姐在合肃堂闹出好大的动静，老爷大发雷霆，苏姨娘现在还在合肃堂外跪着呢。”

“你确定这事是绿环干的？”

“千万真确。”

“我瞧她是疯了。”

翩枝听后又感动又心酸，眼眶不由自主地泛红，嘴里却恨恨道：“芸卿，你提醒着我，等她好了再狠狠罚她一顿，让她好生记得这次的教训，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这么鲁莽行事了！”

“好，奴婢一定给您记着。”

芸卿笑吟吟地应下，想到翩枝已经一天没用膳，转而问道：“您饿不饿，小厨房的炉子上还温着粥呢，奴婢去给您端过来吧。”

***

卢静燕到合肃堂时雪已经彻底停了。

院内的雪地里，苏绍云浑身覆着一层积雪，眉毛和睫毛都已经结出了冰霜，七扭八斜地跪在雪地里，几乎要与银装素裹的世界混为一体。

见到卢静燕到来，苏绍云原本将阖未阖的眼睛倏地睁圆，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望向眼前身着狐裘的贵妇。

“太太……是妾错了，求求您……救救妾吧。”

卢静燕静静地凝视着苏绍云，眼底浮动着轻蔑无波的光芒，随后仰头吸了一口气，雪的霜寒渐次侵入鼻中。

在这之前她安坐毓顺堂，原本想的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无论苏绍云此举能不能成，对于她来说都有利无害，却不想徊枝院的人有胆量釜底抽薪，直接将这件事捅到萧阳面前来，借力打力反倒让苏绍云自食恶果。

说实话，她并不想救苏绍云，这些年她给苏绍云脸面处处抬举，反而让苏绍云自矜身份，愈发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不听话的棋子留着何用。

只不过她现在找不到可以接替苏绍云的人，她很怕，怕萧阳床侧寂寞之余，又念起徊枝院里的那位。

卢静燕漠然地收回目光，拢了拢身上的狐裘，从苏绍云面前跨了过去，向合肃堂内走去。

小厮刚准备通报，就被她抬手打断。

她转身从慧心手里接过红木盘，撩开遮雪帘子走进书房。

书房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她略微顿了顿，放轻脚步继续往里走，却见萧阳手握拳伏于案上，额头抵在拳头上，看样子是在小憩。

她将红木盘轻轻地放在旁边的方案上，发出一丝轻微的声响，这声音使得萧阳霍地抬起头，眉宇间是难掩的倦怠之色，眼里也布满红血丝。

“夫人怎么还没歇下。”

他的样子难免让卢静燕担忧，她劝慰道：“官人累了去榻上躺着才是，在案前如何能睡得好，奏疏今儿送来一摞，明儿又送来一摞，哪是一时能够批完的。”

她一面说一面打开青花瓷汤盅，盛了碗汤递到萧阳面前，“官人尝尝我炖的黄芪牛肉汤，在炉子上闷了一个时辰，黄芪能够养气安神，又有驱寒的功效，里头还加了参须，像这样天冷的时候喝最好。”

萧阳伸手接过瓷碗，仰头一饮而尽，将碗随手放在案上。

汤仍有些烫，萧阳的舌头有些发麻，但是在这样天寒地冻的时候，就是要吃些烫的，汤顺着喉咙进到肚子里，连五脏六腑都是暖的。

他撑手靠在圈椅上，思忖了须臾，开口说道：“夫人，库房是不是有颗百年山参。”

卢静燕回道：“有的，那可是个好东西。”

萧阳闻言颔首，语气淡漠至极地说道：“沈娘这回受了委屈，那颗山参就送去徊枝院吧，让她补补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