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寒窗(六)
前几天还在他面前张牙舞爪。
怎么这会儿就要死了?
萧玦的神情只有一瞬的怔忡,没瞧见太大的情绪起伏,仿若真的无谓翩枝生死,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廊下,双手依旧负在身后。
大雪簌簌地落着,每一缕冷风仿佛都化作尖锐的针,扎进他有旧伤的左腿膝盖处,细细密密的疼痛像涟漪般荡开。有点像五年前那晚的雨夜,她给予自己的全然不一样的疼痛,而这疼痛在听到赏赐者就要殒命的消息,竟然开始无声无息地折磨着他的身体。
五年的时光里。
这样的疼痛不间断地提醒他,记得徊枝院里的翩枝。
这世上有人庸庸碌碌,十年如一日地活着。有人执着于眼前的荣华富贵,浸淫在权利横流的官场,也有人身似蜉蝣,却仍然用自己的笨方法,想在这个压弯脊梁的世道里站起来,不愿意成为权贵手里的玩意。
他抑制住心底波澜起伏的心绪,装作毫无情绪地开口。
“你起来,把话说清楚。”
“是,三爷。”
绿环扶着膝盖站起身,囫囵地用袖口擦掉眼泪,一五一十将徊枝院发生的事说出来。
萧玦静静听着,眼底阴翳翻涌。等到听绿环说完,他用力甩了下袖,嘴里含糊地说道:
“蠢货。”
他的声音轻到几不可闻。
绿环没听清楚,抬眸望向他,“三爷,您说什么。”
“你接着说。”
绿环抽噎着应了声是,续上将才的话继续说道:“后来姨娘昏倒在徊枝院,高烧烧得全身发烫,奴婢去回禀太太,太太请了位郎中过府为姨娘看诊,谁知道,谁知道那苏姨娘她心里不痛快便起了黑心肠,让丫鬟彩月将郎中强行请去菡萏院里,说是自己身子不舒服。而这些不过都是苏姨娘的说辞,她根本没有身子不适。”
上善居的管事齐舟忍不住开口道:“你怎知苏姨娘不是真的身子不舒服?”
绿环眼里含着泪望向齐舟,“奴婢自然不敢随意攀扯苏姨娘,所以在来的路上特地经过菡萏院,恰好听见苏姨娘和彩月说笑的动静,根本没有半分生病的模样。”
齐舟颔首又道:“既如此,再请一位郎中入府便是。”
绿环摇头道:“齐舟小哥有所不知,芸卿将才回来的路上听说定昌伯爵府的老侯爷突发急症,京城里有名望的郎中都被请去伯爵府了,剩下的郎中们都是些初出茅庐的晚辈,这几日又恰好是姨娘的小日子,而且三爷您知道当年姨娘……”她话到一半,顿了顿并未说完,“是以奴婢哪儿敢随意让那些人替姨娘看诊,实在是走投无路想不到其他主意了,才不得已求到三爷这儿来。”
萧玦负在身后的手松开又握紧,骨节处被扳指硌出青红的印子。
“她怎么样了。”
绿环忙回道:“奴婢出来的时候,姨娘还在昏迷中,芸卿正在徊枝院里服侍姨娘。”
萧玦声音冷沉。
“向善。”
“小人在。”
“拿我的名帖去太医院,请张辽真进府看诊。”
张辽真是太医院的太医,也是后宫徐贵妃最信任的太医,医术精湛尤其擅长妇科,不过在宫里当差,能力虽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得会做人,张辽真就是这样的人,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儿门清。可是向善却有些拿不定注意,张辽真是徐贵妃用惯的太医,请他上门来替个妾室看诊未免折辱,更何况徐贵妃与自家主子……
向善呵着腰去请萧玦的意思,“官人,张太医专供宫里的贵人看诊,请他入府看诊怕是有些不太合适,不如小人多走动些,想办法请其他郎中入府来为姨娘看诊,您看如何。”
萧玦烦躁地拢起眉,“张辽真是我引荐入宫的,我如今用得上他是他的荣幸,只管去太医院把人给我带过来。徐贵妃有什么不满,让她到我跟前儿来说。”
说着,他往前走了一步,踏进漫天纷飞的大雪里,莹白的雪花争先恐后地落在他的发髻和墨绿色外衫的肩头上,却又慢慢融化不见。
齐舟忙撑伞向前问去哪儿。
萧玦只是冷然地笑笑,凝望着满天飞雪,“孙绍英畏罪自尽这样的好消息,当然要告诉首辅,让他尽一尽对下属的哀思。”说完,萧玦目光流转落在绿环身上,缓缓道:“苏绍云如此明目张胆,无非料定沈翩枝一贯忍气吞声,掀不起什么风浪。今日我给你个机会,你想为你家主子讨回点利息吗。”
绿环想也不想地点头,“奴婢想。”
“只不过这么做,会让你吃点苦头。”
“那奴婢也愿意!”
听到绿环的回答,萧玦不动声色地颔首,从齐舟手里接过伞。
“既如此,一盏茶之后来合肃堂,我会让齐舟打点好站班的人,你只管扯开了嗓子喊,将今日的事好好说道说道。”
绿环浑身顿起一股磨刀霍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