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寒窗(三)
一群队列整齐的大雁掠夺过天际。
绛紫色的天空只剩下最后一缕霞光,柳絮般的浮云流淌过天际,风轻轻荡开,浮云拼命地抓扯着这最后一缕霞光邀请它一同西坠,悄无声息地揭开春夜的帷幕。
萧玦负手而立,黄昏的余光挥洒在他身上,衬得身上长衫流光溢彩。
他百无聊赖地抬起头,望着大雁南飞,望着天际的锦霞在一点点被吞噬,眼底好像也浸润了晚霞的光彩,变得波光潋滟起来,或许说,更像是被街头巷尾渐渐燃起的万家灯火温暖了冰冷的瞳孔。
身后脚步轻盈,昏黄的灯光缓缓而来,照亮他浸润在灰蒙蒙天空下的身影。
执灯的人怔在原地,默了一瞬,才踟蹰地开口。
“三爷,你怎么还在。”
萧玦回眸,灯火照亮他的瞳孔,映出一道袅娜的身影。
夜风蓦然扬起,翩枝身上的衣衫和绫裙被吹拂得扬了起来,发出沙沙的声响,一缕发丝遮挡在眼前,她下意识抬手将发丝挽至耳后,明明是简单又寻常的动作,却也有别样的勾人心魄。
“我在等你。”
萧玦仰起头,平声道:“是我请姨娘出来,自然要送姨娘回去。”
翩枝不自觉握紧手中的灯笼,动了动唇想要开口,半晌,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答得没有任何犹豫,并且毫不遮掩,让人踅摸不出错处,听上去就只是单纯地想送她回府,反而将她心中那些影影绰绰的小心思衬得可笑起来。可是她与他之间原本就不清不楚,他竟然还说这些带着深意的话。
她一时羞恼,低着头用脚尖挫着地上的土灰,语气不自觉冷硬起来。
“不必,我自己能回去。”
说完她提着灯笼,绕过萧玦想要离开。
就在将要擦肩而过时,萧玦突然伸出手抓住灯笼杆的前沿,以此拦住翩枝的去路,他的手一寸寸前行,从她手中夺过灯笼攥在手里,侧过身没再看翩枝,语气不容置喙道:“上车。”
“将才我说的话,三爷难道听不懂吗。”
“我说上车,听得懂吗。”
翩枝猛然深吸口气。
幽窄小巷月冷风寒,街坊百姓家中五谷肉糜的香气伴着风扑鼻而来。
“您究竟想怎么样。”
萧玦语气平平。
“送你回府。”
“三爷,我求求您放过我吧!”
她侧过头,望着萧玦的眼睛,字字锥心般地开口:“是,我承认五年前在上善居我与您关系匪浅,但是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我跟您早就是陌路人了。如今沈兴的事已经了结,以后您走您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实在不必再来往,我也不想再听到咱们以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
“破事?”
“……”
萧玦静静地注视翩枝,脸上深色难辨,良久,嘴角才扯出一道不清不楚的笑意,他伸手扼住她的手腕,低头将灯笼杆交到她手心,缓缓开口,说话间的热气似乎喷洒在她的手掌心,“翩翩,我们的过往不是你几句话就可以结束的。”他略一停顿,继续道:“既然你不要我送你回府便罢了,回去路上自己小心。”
翩枝低头望着重新回到手里的灯笼,脑海里一团乱麻,隐隐约约从他的话里好像听出了些眉目来。即便今日事毕之后,萧玦仍不肯放过自己,而自己也逃脱不掉,她真的不懂为什么萧玦要不依不饶地同自己纠缠下去,这样的纠缠,又会将她拽堕到什么样的阿鼻地狱。
她抬起头望向萧玦。
天际的锦霞早已销声匿迹,夜色笼罩人间。
他已经转身离开,背影没入幽窄的小巷之中,银鼠灰的长衫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的头顶是今日的最后一片天光,渐渐的,这最后一片天光被湮没在小巷的尽头。
翩枝记得刚认识萧玦的那一年,他才十九岁,应当是风华正茂,挥斥方遒的韶华年纪,可是萧玦却全然不同于那个年纪的少年,他是冷漠孤僻的,像是墙角长满倒刺的蔷薇花,浑身淤积着阴郁和残虐的气息,不管任何事,亦或是任何人,都不会激起他情绪上的半分起伏。
那场惊心动魄的雨夜之后,萧玦没有再透露杀她的心思,两个人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可是她心里明白,已经有无形的隔阂,明晃晃地竖在两个人之间。
自打那之后,她再萧府再也没有见过那名与她说笑的小厮,而不久后,萧玦在合肃堂被萧阳处以四十藤条的家法,后背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脸色白得如同一张纸,却还能盯着她的眼睛勾起嘴角,露出沾染着血色的笑容,一字一字如同尖刀在她心上精心雕琢。
“翩翩,以后不许对别人笑。”
***
萧阳称病告假已有数十日。
年后六部忙得头脚倒悬,数不清的公务要处理,可内阁的运转却停了下来,原因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