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背(七)
萧玦松开手,笑了一声,转身下车。
包围着翩枝的沉水香随着他一同离开马车,可她的下巴似乎仍然被紧紧地扼住。
随着缓缓打开的门,金黄色的阳光温柔地从车门蔓延到她的脚边,驱散着车内的阴影和寒意,可却无法缓解翩枝浑身的冰凉。
她坐在车里,抱着膝盖没有动。
萧玦站在车前,从听水小筑院墙里生长出来的杏花枝桠横在头顶,他抬头看,粉红似霞,高低重叠,仿佛擦拭过脂肪般明媚,一抔又一抔浮动在头顶。有风拂过,鸟儿扇动着翅膀从枝桠上飞走,一时间杏枝摇晃,穿过缝隙落在他脸上的光影晃动如粼粼的湖面,刹那间明灭不定。
“你在磨蹭什么。”
他侧过头,平声道:“难道还要我请你下来吗。”
她却动也没动,蜷缩着躲在马车的角落。
一时之间她真的想不明白,是否男人都喜欢这样,义正言辞地训斥她自轻自贱,却又要将她送出去,让别的男人来轻贱她。
“沈兴还在刑部大牢里,你再不下来,他性命不保。”
“三爷不必威胁我。”
她闻言冷笑着抬起头,扶着车壁的坐板站起身,“我晓得轻重。”
不多时,身影轻轻地来到萧玦面前,他冷冷地扫过一眼,未做任何逗留地移开,乜斜向善。
向善上前推开听水小筑的院门。
听水小筑在若水巷的尽头,院子并不大但胜在清雅别致,那枝杏树的树干自院内西南角延展到院门墙外,满目繁花似锦,之所以名为听水小筑,是因为院内小楼傍水而筑,水中置着一座滚动不息的水车,大抵有两个翩枝的高度,正对着小楼二层的窗棂,淙淙流淌的水声不绝于耳,别有一番情趣意致。
萧玦推开面前的小楼竹门,随后转过身,静静地注视着翩枝的眼睛,无声示意她进去。
她目光探向小楼里,里头的摆设简洁朴素,不可窥见的两旁梢间透出来一股幽深寂静的味道。她明明抬腿想要进去,腿却像灌了铅一般毫厘未动。
进入这栋小楼会面对什么。
她根本想象不到。
对于未知的恐惧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没,如临深渊,她下意识地将目光望向萧玦,萧玦也在注视着她,漆黑的瞳孔中流连着小楼一样的幽深寂静的光芒,她袖子里的手指忍不住轻轻打着颤,紧接着,手臂,肩膀都开始在发颤。
“怕了?”
“我、我没有。”
“怕也没用。”
萧玦声音就在耳边,却又好像远在天边,“姨娘,现在已经回不了头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翩枝惨然地笑笑。
“明明唾弃我自轻自贱,却要将我送到别人,让别人轻贱我!”
萧玦没有立即回答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的眼睛,注视到翩枝不敢与之对视,避让地偏过头,他又蛮横地将她的脸扳向自己,逼视着她的双眼,眼见她眼圈周围一点点泛红,心里竟咀嚼出几分难言的快意来。古朴的小楼竹门上映出两人的影子,他沉静自如,而她影子却一直在颤抖。
半晌,他才松开她的下巴。
“因为你口中的世道不公,因为我跟你之间,我才是那个制定规则的人。”
“三爷!我究竟做了什么!”
翩枝陡然提高了声音,泪水婆娑溢满眼眶,“是因为我当年不肯按照你的意愿去死,还是因为我曾经说过的那些话,你如今要如此羞辱我!”
萧玦没有说话,眼底的阴翳似乎加重了几分,他冷冷地瞧着翩枝梨花带雨的模样,眼底没有一丝温度,“有朝一日,当你凌驾于我之上,也可以如此羞辱我。”他一面说着一面嘴角轻轻勾起,看上去怪异又冰冷,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要把翩枝生生地拽进地狱,“翩翩你知道吗?只是这么想,我就已经开始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翩枝脸上浮现起惊恐的神情,她望着萧玦摇头,止不住一步步后退。
“你就是个疯子。”
萧玦叹息地望着她。
“翩翩难道是第一天才认识我。”
“可我……”
她喉咙一哽,一字一字道:“却宁愿从不认识你。”
他不见任何情绪,甚至抬起手,温柔地将她额前的碎发拢到而后,“翩翩,别说傻话,你我既已相识便是缘法。”他一面说,一面将一物递进翩枝手里,“进去吧,别让梁王久等了。”
说完,他在翩枝后腰上轻轻一推。
那力道,如同冬日里最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将翩枝送进小楼。
她一时没站稳,手中的物件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这才赫然发现这是把精巧的匕首。
给她匕首是什么意思?
让她自我了结,还是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