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归(二)
翩枝依旧沉默,但是内里早已波澜壮阔。
当绿环提及萧玦的一瞬,她胸膛里的那颗心就在猛烈地跳动着。
她起身侧过目光望向别处,雨珠仍在淅淅沥沥地坠落着,晶莹雨珠顺着伞的边缘滴落,深浅不一地淹没在小径的泥壤中。
在纷乱的雨幕下,沉默许久的翩枝才静静地开口。
“这样的法子,你我连想都不要想。府里谁不知道,老爷和三爷形同水火,咱们去求三爷,岂非不将老爷放在眼中。”
眼前浮现出萧玦那张精致绝伦的千娇面,翩枝不自觉咬了咬嘴唇,“更何况,情分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若是有用的话,我还会在合肃堂外等上半个时辰吗。”
绿环脸上闪过焦急的神色,想开口说什么又生生扼住,顿了须臾,温驯地开口:“姨娘说的是,奴婢也是病急乱投医。外头风雨交加,咱们还是先回徊枝院再想办法罢。”
翩枝才注意到绿环被冻得脸颊发白,身子一半落在雨幕里,她忙将伞往绿环的方向移了移,目光望向手里的红木食盒,眼中闪过一丝自嘲,“走,咱们回去就把这碗雪蛤汤喝掉。”
回徊枝院后,翩枝换上家常衣服坐在临窗大炕上,随手推开窗,靠在引枕上目光出神地望着雨幕自瓦当处滴落,不知在想些什么。
绿环手脚利索地泡茶,斟了一盏奉到炕几上,“姨娘快吃热茶驱驱寒,可别小看这倒春寒,发作起来可厉害得紧。”她一面说一面望向炉子,“细云,这炉子里的火怎的熄了,赶快去烧点炭石送进来。”
细云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望了翩枝一眼,才红着眼眶委屈地低声道:“奴婢今晨去厨房领姨娘该得的炭石份例,赶巧碰上苏姨娘身边的彩月,她说苏姨娘有体寒之症,一气儿将厨房的炭石全都搬走了,奴婢不服分辨两句,谁料那彩、彩月竟对姨娘您出言不逊。”她顿了顿,愧疚道:“奴婢没用,连您该得的份例都护不住。”
刚在合肃堂外已经被苏姨娘奚落过一番,绿环心里本就憋着气,这会听到芸卿所言气得跳脚,抬高了嗓门气愤道:“苏姨娘实在欺人太甚,素日里的首饰钗环且不说,现而今连炭石都要争抢,再这样下去,咱们的日子还怎么过!”
翩枝闻言收回目光,伸手随意地转着炕几的茶盏,热气一缕缕地升腾,“横竖不过一些炭石罢了,菡萏院要用紧着她那处用便是,她如今是老爷宠爱的人,霸道了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说完她望向芸卿,伸手推了推食盒,“先去小厨房热汤,我还饿着呢。”
芸卿应了声是拎着食盒去了,绿环仍气愤不已。
翩枝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不自觉挪了挪身子靠在引枕上,冷不丁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什么?”
绿环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神困惑地望向翩枝。
翩枝抬头迎向绿环,下巴冲上善居的方向扬了扬,手指绕着引枕上的流苏,不甚在意地问道:“三爷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没听府里人提起过。”
绿环下意识地往翩枝身边走近两步,掖着裙角矮身坐在脚踏上,压低了声音:“就是前儿上午的事,三爷的车轿停在萧府门口,许管家开侧门迎三爷进府,谁知三爷连轿子都没下,还搬出万岁任命的圣旨逼得老爷开中门,我听邱东说老爷在合肃堂发了好大的火,所以府里人都不敢提。”
翩枝追问道:“那后来呢?”
“圣旨都搬出来了,老爷要是不开中门,岂不是藐视万岁。”
“说得也是。那三爷如今就在上善居?”
“在的。不过昨儿下午又出府了,至今未归。”
绿环起身摇摇头,眨着眼睛好奇地望向翩枝,“姨娘,您问这些是想去求三爷出手吗,可是您方才不是说这个法子连想都不要想吗。”
翩枝并未回答绿环的疑问。
绿环自然也不会多问,行过礼后起身退到外头。
梢间里顷刻间静了下来。
翩枝捧着茶盏靠在引枕上,目光又望向外头的雨幕,绵延不绝好似永远不会停下。
天空灰蒙蒙的,院墙青瓦被冲刷得颜色发深,横在细雨飘摇的风中,翩枝似乎看见上善居东边墙角那棵苍翠葳蕤的香樟树,一到雨天,它就被风吹得枝桠四颤沙沙作响,与凤尾竹的低吟声在雨幕中浅浅相合,就像是年少时的初遇。
那时翩枝没有名讳,大家都唤她沈娘,那时她刚进萧府,只是上善居的洒扫丫鬟,安排去做洒扫的活计,而萧玦身受家法,鲜血淋漓地被抬回上善居。
大雨纷飞缥缈地自天幕坠落。
雨丝纷飞蔓延,她怔怔地望着萧玦,风雨摇曳在她的身后,吹乱耳侧的碎发,她只觉天下没有比他更齐全的人物。
当时她惊艳地望着萧玦,旋即与一双漂亮且凌厉的眼睛对上,那是一双无法描述的眼睛,瞳孔漆黑幽深,像是化不开的浓墨。天空的一道闪电,仿佛在他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