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少暮知道事情已经是晚上了。

贝贝见念寻脸色苍白一言不发离开后，想了想便拨了少暮的电话，却一直没人接。

那时少暮正在画室上课，手机没有带在身边。这几天因为念寻状态好，他心情特别轻松，灵感充足，创作欲望喷涌而出。学生走完后他就在自己的画布上涂涂画画停不下来，直到肚子饿了抬头看到外面一片漆黑才知道时间不早了。他想着给自己点个外卖，这才发现手机一直放在休息室充电。

看到一连串贝贝的未接来电后他略感奇怪，贝贝从来不会这样连续不断地反复打他电话。他马上拨了回去，但没人接，估计是在上课。差不多就在同时，老师的电话进来了。

班主任陆珍珍一直确信他和念寻两家是旧交，后来理所当然就把少暮当成了念寻的监护人。她问少暮念寻是不是回家了，教室里不见她人，也没打过招呼。

……

少暮靠在念寻卧室门边，脑子一片混沌。

柜子里的衣服都被理空了，她带来的那个蓝色行李箱也不见了。书桌，床头都没有留下任何书信文字或便条。

他掏出烟，却怎么也点不着。

之前还庆幸上帝开了小差才留了一道喘息的缝隙，这么快就都被收了回去。

他有预感，这次念寻是不会回来了。他们俩半辈子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被命运的浪潮冲散，从此天涯两隔再无聚日。

万念俱灰的少暮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睡过去。不久他被外面小吃店做早餐的嘈杂声吵醒了。他一骨碌跳起来:糟糕，念寻要迟到了！赤脚跑到念寻卧室门口，马上又站住了。

不需要了，再也不需要了。他忍不住笑了笑，重新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少暮再次睁开眼时肚子极饿。活着还真是麻烦，你得天天给自己喂食。他进厨房煮了一碗清水挂面，吃完后把碗往水池里一丢，正想倒头继续再睡，手机里进来一条信息，是念寻的:

又给你添麻烦了。不用找我，不必担心。我记住了你的话:既然回来了，就紧紧抓住。谢谢你把我捡回家，很开心生活中有你陪伴。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保重，走了。

几行字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才合上手机。说不出该悲伤还是愤怒。他想发泄却不知道冲哪里挥拳。随着念寻的离开，他的灵魂也迷了路。此刻他只想麻醉不想清醒。

少暮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足足睡了两天两夜。走出屋子时发现外面阳光明媚，行人笑容灿烂。他嘴角一牵。无论你天崩地裂，撕心裂肺，太阳还是如常升起，不因任何人的眼泪而改变。

……

少暮一直没有勇气去开电脑。

此刻他面对眼前一张张图片，心里一阵阵抽搐。

他的女孩像任人宰割的猎物惊恐绝望。从她双手的姿势看可以确定她当时是被绑住了手脚。

他紧咬牙关才强忍住胃的翻腾。但是血一直往上涌，往上涌。眼睛开始喷火。

留言区的评论更是触目惊心。

“这不就是那个学霸吗？原来是这种脏货啊？之前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还真以为她有多清纯呢。眼睛是看不到本质的，我终于相信这句话了。”

“卧槽，看她叫得多浪啊！身材真好，我快忍不住了!”

“秦念寻彻底刷新了我的三观!她是人尽可夫的骚婊子!强烈要求学校立即开除她!”

……少暮在评论区看得脊背发凉，浑身瘫了一般倒在椅子上。

之前他觉得凭念寻刚刚新建的社交免疫力不足以对抗外界刺激，她应该暂时生活在无菌环境下的童话里。后来又觉得离群太久会失去归属感。适当接触污染能增强免疫力，刺激求生欲望，也有一定的治愈功效。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大错特错!

自己终究还是高估了人性的善意，小瞧了众人幸灾乐祸的泼水能力。看客们永远不缺探索他人隐私的好奇心，而且前所未有地团结。

他想象不到她看到评论区的留言后会是什么反应。

如果说她是硬骨头，可以挺过二次胸脑腹手术，在ICU挺过术后感染风险，挺过生死边缘的挣扎，在昏迷一百五十四天后苏醒，挺过失忆盲区重新恢复记忆，挺过重重火线终于可以自由呼吸。那么现在呢？她还能挺得过吗？

这个她跨山越海穿越时空执意要留下来的世间给了她始料不及的恶意和冷漠。失了父母失了家庭失身失贞，现在连最后一丝尊严也被扒光。她一路被伤防不胜防无处可躲。

终于，她把影子也藏了起来。

念寻!念寻!他的女孩他的痛，他却给不了她任何帮助。

少暮胸口越来越重，脑子热得像火烧几近窒息。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抓起身边一个花瓶狠狠砸向地上。手起瓶落，哐嘡一声，瓷片碎了一地。紧接着是砰砰乓乓一片巨响……

终于，所有触手可及的东西都被他砸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