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谈
只有十五岁,可如今他已成年。
他渴望一场成年人之间的谈话。
他需要让业秦当面给他一个对于过去的回答。
并且,他只接受真话。
景宸开口道:“别喝了,哥,我们开门见山,好好聊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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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秦捏着酒盅,方才因着咳嗽而有些眼光泛红,他安静地看着坐在对面地同胞弟弟。
天岳皇帝庆帝给了他们兄弟俩相似的骨架轮廓,二人均是生得筋骨强干身姿挺拔,已经故去的仁德皇后则给了他们清俊的面容,业秦看着景宸深邃的眉目,这双眼睛让他想起了娘亲。
自收到严正奇的消息之后,他快马加鞭从围猎场上提前赶了回来,就是为了能够早点见到弟弟一面。
可临到沐湖斋吗,他才陡然想起这些年来的算计,在这几年间,宸儿到底经历了什么?如今他又长成怎样的少年?
业秦在回廊处等待他的时候,心中不禁思考着该以怎样的姿态来面对即将到来的兄弟重聚。
可他心里却根本拿捏不准,二人之间的谈话会是什么样子的。
景宸想要的,到底是一场君与臣之间的谈话,还是一场兄弟之间的谈话?
这一刻,业秦瞧着景宸这幅磊落坦荡的样子,他从来懂礼,可在自己面前他却还是像原来那般并不怎么讲礼。
业秦心中了然,他这些年真的过得很好,也许此刻,他真正想要见的并不是当朝太子,而是他的哥哥。
白玉酒盅被轻轻放在一边,业秦抬头看向景宸:“你这是都知道了?”
景宸也不似先前那般坐没坐相的样子,他将身子坐直,认真地看着业秦回答道:“差不多。”
景宸见业秦面色如常,倒也并不奇怪。
胸有惊雷而面不改色者,是一个人可堪大任的先决条件。
业秦从来都是面上温润不言,心中诸多盘算,景宸对此早就习惯了,他才不会被哥哥不动声色的表面所迷惑。
“我先说,你再说,可好?”景宸抛出了一个非常友好的方案。
业秦点点头:“好。”
***
出事那日,业秦并不在文华殿内,太子当时年岁已大,只是因为没有担任什么实职,是以才总跟着别的皇子一起听课。
三皇子、五皇子因着母族和外戚的缘故算得上是横行霸道,见太子这般“好学”,他们二人也为求一个博文谦逊的美名,说是趁空仍是跟着弟弟们一起听课,不过话是这样说,实际上二人却并不常来。
三皇子母妃钰妃年轻时艳冠群芳,是以老三生得玉树临风,为人又甚是豪爽好客。三皇子极喜四处结交,年纪不比太子业秦小多少,他早已开府并在户部挂了闲职,又广交天下好友,也招揽了不少门客文臣。
当时很多人都私下腹诽,三皇子才应做这太子才对。
景宸当时十五,还在宫内韬光养晦,对于学问甚是认真仔细。他心想,既然旁的事情就是他想要插手也有些困难,倒不如先就做好眼前的事情。
出事那日,太子业秦身子抱恙在东宫休息。前几日少傅严正奇又突发急病,因着他染上的是肺疾,怕是给宫里染上病气,是以内阁大臣找了个代课夫子代替他来给皇子们上课。
景宸课后正与代课夫子说这话呢,正巧遇上父皇跟前的申公公跑来抓壮丁,便被叫去整理内阁递上来的谏章了。
他不吃不睡地忙至半夜,不知道何时竟有些昏沉,等醒来时,已是人在货车上了。
“我被关进了一个山洞,后来被人救了,便跟着老师去了辰墟。”
“辰墟?”
景宸点点头道:“不错,天下之大,除了天岳以外,最适合藏污纳垢的地方,可不就只剩下辰墟?”
业秦没有接话,景宸倒也并不奇怪,胞兄这人一向说的少,但这并不代表他心中没有想法,更不代表他什么都不做。
景宸继续说道:“我从多罗山脉处逃了出来,之所以不回来,一来,我心知肚明就是回来,我也任何证据去指认幕后黑手,父皇本就对我存有偏见,再说,哪怕出事的不是我,而是别人,父皇恐怕也不会真往心里去。”
景宸为自己斟了一盅酒,浅浅喝了一口才继续说道:“他巴不得我们闹起来,只要皇子们自私自利各自为营,那么就永远不会有人强大到能威胁父皇手中的权力。”
业秦仍是沉默不语,景宸又说:“二来,我心里明白我的身份。我生来便是《弃子》,先前仰仗着胞兄才能在深宫之中生存,从小到大我其实从未真的帮到过你什么,所以我想,不如就将计就计。”
景宸深邃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业秦:“我想,既然事已至此,还不如让你获得些什么,那我也不算是白白受罪。”
“可我没有想到,幕后黑手,竟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