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崖

燕国，回头崖。

一个小小的身子站在万丈悬崖之上，稍稍一抬脚，一颗石子奔赴崖底，无声无息。

“紫霄，你看，这里就是我的葬身之地呢。”褚凌抬起白嫩嫩的小手往着云雾缭绕的崖底一指，脸上浮现出一种似悲似喜的神情。

她没死，她又回来了。她帝王师，褚凌，竟然变成一个小娃娃，回来了。

十年，对于她来说竟是过了几百年甚至千年之久。

她跳下去，只因为不想再纠缠，她累了。

然后，她就这样悬浮在空中，看着文渊清折磨秋意豆蔻，直到他们死去，她，就这么看着。

像一个孤魂野鬼，游荡于天地之间，游荡过不知名的空间，困在一座座高楼大厦数十年，又被转移到另一个时空……一个个时空转化，她都不知这样过了多少年，几百年，几千年？她一直是一个旁观者，看着别人的悲欢离合，生老病死，轰轰烈烈，平平淡淡。终于有一天，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强行拽了过去，经过燕国，经过齐国，经过卫国，经过楚国，最后被拉入藏雪山顶峰，一睁开眼，自己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见惯了生生死死，自己也当过那么久的孤魂野鬼，倒是很平淡的接受了这一切。

褚凌，她褚凌就这样回到了这个世界，才发现这里只过了十年。

她从小生活在师门，直到六岁选择自己的一生，她当着所有师门前辈的面，选了那唯一放在一边丝毫不起眼的竹简——《帝王业》，她至今还清晰的记得几个师父抽搐的眼角与惊异的神色。

她还记得大师父问她，“知道你选了什么吗？”

“不过帝王之术而已。”年幼的她就这么答了。

“你可想好了？”二师父板着一张脸，目光中闪烁着一种从未见过的光芒。

“我就看上了这本。”她还是坚持己见。

“这可是你自己选的，不后悔？”三师父问。

“未曾经历，何来悔意？”当时的她才六岁，睁着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四位师父，她只道自己选的是自己的人生，必要自己经历了才知道。

“如此，就决定了吧。”她见一向沉默寡言的四师父带着惋惜的目光看着她，她从来都是出色的，也是四师傅手下功夫最出色的，可是，为何要用这种神情看着她？

后来，她才知道，《帝王业》是师门本应丢弃的禁书，因着她这一番选择，师门中只剩下了十一人，四师父亲手废了她练了三年的武功，带着剩余的十人进了师门的武地。剩下的三个师父倾其所有的教她一个人。

十五岁那年，她出师，带着十个亲卫走出师门，与其一刀两断，来到纷乱的世间寻找帝王，一路上她遇见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最后，她抛弃了所有，选择了他，如今燕国的帝王，燕恒水。那一年，她十七，他十四。

教了他三年，然后拉旗起义，全心全意的助他完成霸业，然而，他终于没有隐忍到霸业完成的一刻，因为畏惧她所拥有的，所以害怕她背叛，最后演变成迫害，追杀，她也不得不为了自保而出逃，在四国动手脚，给他制造障碍。

那一年，她二十八岁，他二十五岁。她魂断回头崖，他一举平天下的宏图霸业也就此成为一个梦。

帝王师，她就只留下这一个赫赫的威名，还有一个燕国夫人的名头。也不知她那徒弟怎么想的，硬生生的给他死去的师父封了一个帝师夫人，这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吧？

她当初所认为简单的自己人生的一个选择，却是改变了天下许许多多人的命运，这才是那本书该列为师门禁书的原因吧。帝王师不会武功，也让那些想要“飞鸟尽，良弓藏”的帝王们轻松一点。

就如当初三师父问她的，不后悔？她经历过了，后悔吗？后悔选了那么一个人生，选了那么一个弟子，造就出一个要了自己命的帝王？呵，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都已经走过来了，还有什么后不后悔？更何况，她不悔。

选了就是选了，她很满意自己的这个徒弟，这是一个真正的帝王。

“唧唧。”紫霄蹭着褚凌的脖子，将她从神思中拉回来。

褚凌对上紫霄的眼，就笑了。

“放心，我无怨无恨，既然有了新生，也该选择一个不同以往的人生才是。”

她伸出手，就这样看着那掌心，她现在就只有一件事不清楚，这个身体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被冰封在无人企及的藏雪山顶峰，还有，这一身绝顶的功力又是怎么回事？怎么看也是一个几岁的小孩子，怎么会这般骇人呢？她见识过百家武学，护在身边的亲卫哪一个都是高手，自然知道这一身的功力有多高。

可是，当日她下山，一见到客栈里的那老头就知道他不是等闲之辈，守在那里几十年了，竟然也不认得她，那到底是谁将她封在那里的呢？

见她再一次陷入沉思，紫霄怒了，伸出小爪子抱住她的脖子，然后，很是大胆的将尾巴从她脸上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