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黛玉便往凤姐处去，凤姐自恃能干，最是闲不住，如今正百无聊赖，便遣了身边的人与黛玉说悌己话：“正有一桩事正要说与你听。我们爷前几日问我愿不愿做媒人，若说成了谢媒钱一万两，这家姓万，祖上做过五品官，如今也是户部挂名的皇商，家资比薛家还厚，人称‘万万贯’，这人今年十九岁，家中排行第六，想求娶妹妹。”

黛玉本来边喝茶边当故事一听，听得最后一句呛了一口水。

凤姐一笑，接着道：“我是谁啊，先不论户部挂名的皇商是真是假，这排行一看就知道是姨娘生的，无利不起早，一万两的谢媒钱谁见过，必有机关。我问这万家如何知道妹妹的，二爷开始还一口咬定是万家听得老太太要给外孙女说亲，我拐弯抹脚七问八问才知道原来是薛大傻子见过你一面，一次喝醉了给人说妹妹生得极好，平生所见无一能及，这万公子起了心思，一直在寻机会。”

黛玉恶心道：“琏二哥可真是好二哥！”

凤姐道：“我当时就骂他了，跟薛大傻子混的人，能好到哪去，光这一条被老太太知道了不打断他的腿。如今跟妹妹说这事，无非是提醒妹妹，我们自家人当然门清，可若是外头的媒婆，为了万两的媒钱，有什么不敢说的，什么祖上官宦啊，家资豪富啊，给宫里当差啊，公子清秀上进啊，聘礼丰厚啊，这还算是半实话，只怕还编出别的天花乱坠来，说不得就把人骗到手了。妹妹记得，若有姓万的上门提亲可得小心点。”

黛玉知道贾琏两口子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儿，但好歹凤姐还有点人伦之情，而自己的表哥却是如此不堪，愿如钱太太所言，老太太再护她几年，否则，这帮子亲戚真能把她给称斤论两地卖了。

晚饭摆好了，贾母落座后却不动筷子，对鸳鸯说：“你去走一遭，让大老爷、二老爷、琏儿、东府珍哥儿吃过饭来一趟。”身后伺候开饭的两位太太齐声开口：“老太太可是有什么事？”贾母说：“你们也去吃饭，吃过饭和你们老爷一起过来。”停了一下，又道：“让凤哥儿也过来。”

黛玉赶忙吃了饭回碧纱橱。

耳听得外面人到齐了，听得贾母道：“王家是指望不大了，收过王家钱财的，都拿出来。”

贾珍率先表态：“老太太，我们东府可没有。”

贾赦喝道：“琏儿你老实告诉老太太。”

贾琏回答：“王家二房眼睛向上，几时给过我好东西。”

王熙凤也道：“真没收过叔叔家的东西。”

又听贾母道：“王家一案大理寺正在审，现在交上去，便是退赃，可追究可不追究，追究起来罪名也不大；等案子审结了，便是藏匿罪产，罪同窝赃，数额超过五百两罪加一等，数额越大加罪越多等。到时合府都要受牵连。”

话音刚落，便听得贾赦道：“我前几天说什么来的，分家吧，老太太，分出一房就少连累一房。”

贾母怒道：“闭嘴，现在说隐匿王家罪产的事。”

听得王夫人道：“上个月我嫂子使人送了两箱东西，我收着了。”

又听得贾政道：“我怎么不知道，你糊涂啊！”

贾母冷笑一声：“就只两箱？”

王夫人道：“听我妹妹说她那里也收了两箱。”

贾母叹道：“不管现在认不认，认多认少，都听好了，不想像王家一样抄家下狱，就按我说的去做。”

贾政道：“儿子省得，这是性命悠关的大事，老太太放心。”

贾母道：“要办的话要快，拖不得……珍哥儿是族长，你做个见证，今儿把家分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黛玉只听得一片吵闹，各人的声音都有。吵了一阵，慢慢就只剩贾赦贾政两个，争吵的焦点也是两个：谁该住正房，当家的二房的私账能不能查。

隐约听得外面报告说账册拿来了，几个帐房也到了，过了一会儿，听得贾赦大叫一声：“老二家的，公账上就只这点银子。”然后又是一阵争吵，黛玉听更声怕是到了戌时。

又过了一柱香时间，听得外面几下拍桌子的声音，贾珍说：“我和老太太商量了四条：其一，长房袭了爵位，理应住正房……”听得贾赦得意地哼一声：“这个在理。”贾母道：“闭嘴。往下说。”

贾珍接着说：“其二，当家多少有点油水，但私下贴补也是有的，况当家也是操心的事，世家大族分家都没有查私账的道理，传出去宫里娘娘体面何在？”

停一停，又说：“其三，房产、商铺、田庄按地亩平分成两份，抓阄选取，好坏由天。其四，老太太您来说。”

贾母接过话，说：“公账上的东西，比如金银珠宝、首饰古玩、皮货绸缎这些的也都分成两份，至于抓阄的先后，为公平起见，轮流先抓。公账上的银子是两万三千两，一房一万，还有三千两给林丫头。当年林姑爷去了，林家家产变现的银子是入了公账的，这几千两不值林家的零头，也就只是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