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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白日,雾缭才被白堇生从树上救下来。
黝黑壮实的少年涕泗滂沱,满眼恨意,还不忘先喂雾缭两块饼。
雾缭看见打更人的尸首已被他寻到身边。
“多谢……”雾缭说出两个字,干燥的嘴唇瞬间开裂,渗出血来。
“是谁?是那些官兵?”白堇生又将水壶递到雾缭嘴边,喂她喝下去。
“赤月军的士兵。”雾缭先回答了,再费力地猛喝着水。
将水壶几乎何空,雾缭才喘着气,顺着呼吸:“我娘……我娘还在屋子里……”
白堇生喉头一哽,大滴的泪珠掉落,砸在雾缭身上,砸出她心里无底的洞:“你方才唤我救你,便晕了过去。我救你下来,想替你讨要些草药,便进去了旁边的屋子……”
“你说……你说!”雾缭想要拽住白堇生衣袖,却是无果。那双杏眼此刻通红布满血丝,已经流不出泪来。
“你还是不要去看了。”白堇生望进雾缭的眼睛,咬了咬牙,还是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吐了出来,“衣衫不整,一刀穿心。”
雾缭除了眼还睁着,且目光涣散,整个人好像已无生机,头重重地往后坠了下去,只凭白堇生还扶住她的肩不至于倒在地上。
她似乎是望着天,又似乎是望着树。
白堇生不难猜出父亲是为了救她而死,要说一刻也没有怨过这女孩是不可能的,只是此刻那份怨好像消散了。
好像人性本该如此,见着本也不是罪魁祸首的女孩同自己一般感受,那份怨怼便化为同病相怜的相惜感。
在看出这女孩本身的模样应当极好时,他心中更是感慨,如今世道,这样漂亮的姑娘,是要遭受更多的磋磨的。
纵然放在安平盛世里,出身不好的漂亮姑娘,也要徒生许多事端。
不消一会儿,雾缭似乎是意识归位,却透着满身的力不从心——
毕竟她连站起来都费力。
“我们去告亭长——哦不,去告县尉,”雾缭不知道怎么表达,“你可晓得,这两个官可是个好的?”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如今我们有这样一层因缘在,我也会帮你!咱们先去我家中,你好生歇息,我处理了后事,再商讨个法子!”白堇生胡乱用袖子抹了把鼻涕,又吸了吸,坚定了目光,“你放心,我家吃食还够维系一段时日。”
话毕,白堇生便背起了雾缭,转身看父亲一眼,吞下满腹的不甘怨恨不舍隐忍,万中情绪,而后状似决绝地向家中的方向而去。
雾缭知道这糙汉此时心中的割舍,或许也是她自己心中的——打更人与娘亲的尸首留在此处,待会再来,恐怕将无觅处。
只是这般取舍的滋味,她昨晚已经历了个痛彻:“我还要寻一个叫做白堇生的人。”
“寻他做什么?”
“他是我救命恩人的孩子……”
“难道你现在的模样还能帮到他什么不成?”末了,白堇生终究是哑声道,“我就是。不然我怎会来此处寻找?”
雾缭原以为他是个路过的好人。
白堇生猛地咳嗽了几声,声线更为沙哑:“你多大年纪?”
“十四。”
“我长你两岁,日后你便唤我一声大哥。”
雾缭感觉到手背有水珠滴落,知道白堇生还在哭着,只是自己……缘何哭不出来了呢?
只有一阵一阵的反胃与胸腔里震荡着的恶心和痛恨,真切地告诉她她仍有感受。
“堇生大哥,我想帮忙处理后事。”
“你怎么帮忙?”
“我的手还可以挖土……说是好好歇息,但若是什么都不做,我也会彻夜彻夜的难以入睡。”
白堇生沉默了一会,低声问:“血书在你身上,对吗?”
“……对。”
“咱们只要不引起注意,还是能护住这份血书。我爹跟我说过,希望这份血书能交给都城一个有份量的好官,让他们更关注民生。”说到父亲,白堇生的嗓音更显哽咽,一字一字都变了调,“这是他每晚打更抓住时机去到别人家里要来的,好在百姓们都愿意写,所以来的不容易也容易。他心里只是有这份信念,却不知道这种东西根本没用。”
“根本没用?”雾缭轻声反问,似乎声音若是重了,会碰碎这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少年一般。
“你想想,赤月军一事上达圣听,皇帝管是不管?不管何以稳民心,管了谁去打仗?国都要没了,谁还管百姓过得怎么样,百姓怎么想?且如今皇帝六岁,才除了左相右相,有了摄政王一职。摄政王之子携摄政王之孙来湘城,赤月军的所作所为,莫非真就看不见?”
雾缭头一回听关于朝廷的分析,还是揣测天家的想法,一时被震撼。
想到前不久还有拦君侯之后马车的想法,无语凝噎。
“摄政王为自己立姓‘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