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鹿为马(四)
“我想到办法了。”一阵微风吹开白瑶的面纱,她的嘴角扬起欣慰的笑意。
白马村有救了。
虞岳清听罢,立刻换了握剑的手,方才他抓着佩剑的手掌已被烙上了深红色的剑鞘纹路。
“此阵的阵眼现已涌现出六界之相,六界塑成,阵法亦成,只需片刻,白马村便会尸横遍野。若想破阵,关键就在于打破阵中意象,阻止六界之相生成。”
“六界之道,天地之法,乃顺天应道,邪不胜正,乐善好生。故此,神界可破魔界,仙界可破妖界,人界可破冥界。六界之相一破,我便能关闭阵法。只是……”白瑶停了下来,转头望向了正靠在墙角沉默不语的方休怀。
“只是要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破阵,必须要三个人。”
白瑶话音方落,方休怀那双昏沉的眼竟复现明光。
“我可以。”他的语气已不见半分沉郁。
方休怀将捂着胸口的手放了下来,此刻他的心情已平静了不少,但仍无法直面眼前这个血红的法阵,双脚不由自主地想要逃离。
虞岳清看向方休怀,满目担忧。
“师兄放心,我已经没事了。”方休怀努力打起精神,家破人亡,无亲无故的滋味,他已饱尝了十几年,如今,他不再是无能为力的孩童,这一次,他会阻止悲剧发生。
虞岳清和方休怀各自站到了白瑶指定的位置,三人合围,包裹住了法阵,一并起势,三股法力随即汇集在阵眼之上。
光柱内的白色迅速扬起,俯冲进黑色的领地,万千星光坠入莽莽平原,如雨般冲刷着大地。紧接着黄色盘旋升起,向蓝色侵袭而去,广厦楼宇塌向田野清泉,如沙泥入江,浑浊肆虐。最后,绿色不断聚拢,冲散了斑斑红迹,山峦险峰拔地而起,无尽焦土分崩离析。六种色彩不再明晰,六界万象逐渐消散,继而黑云聚集,暴雨倾盆,天倾地裂,河海翻涌。法阵中强大的法力瞬时外泄,犹似巨浪拍岸,冲向了破阵之人。白瑶和虞岳清虽为方休怀分担了绝大部分的阵法反噬之力,但方休怀的嘴角仍流淌出一道血痕。
鹿妖这才回过神来,他的幻术定是被这阵法建起时的冲击之力毁了,如若不然,他已大功告成,全身而退了。他眼见自己的心血被毁,心下悲愤交加,这几人法力高强,他已绝无脱身之可能。
法阵内天塌地陷,乾坤倒转的景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云霁风清,沧海浪平,一派祥和之象。
“破了。”白瑶右掌一吸,阵眼中的浮木已被她握在掌心。
这木枝纹理奇特,虽只有极小的一截,但却蕴含着强大的灵力,绝非寻常之物,似乎并不属于人界。
方休怀连忙擦去了嘴角的血迹,生怕被虞岳清发现。
鹿妖仰天长叹,他搞砸了任务,弄丢了宝物,这几人更是来者不善,定不会轻饶了他。
幻境结界随即破灭,几人从天上掉了下来,落在了下方的树林里。
虞岳清握着剑,走向了鹿妖。鹿妖不等虞岳清开口询问,已然主动招认了起来。
这鹿妖并非妖怪,而是天界的仙鹿。仙界神仙们的吃穿用度,是由天宫中的侍神殿全权负责的,而这侍神殿里的东西,则尽数来自妖界。这头仙鹿便是侍神殿豢养的专门用来拉运货物的牲畜。
“仙鹿?”仙鹿到底算天界的神仙,怎会逃到下界来做妖呢?方休怀疑惑不解。
方休怀的这声疑问,让仙鹿惊惶不已:“小人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我真的是一头仙鹿,绝非妖怪,诸位若是不信,大可取了我的内丹一看。”
这仙妖之别,真的是内丹的差别吗?
“既是仙鹿,为何要下界为祸人间?”方休怀厉声道。
“仙鹿?”仙鹿笑了笑,声音中透出悲凉的嘲讽:“小人不过是天界的一只牲畜,每日有干不完的活,受不尽的苦。若我的寿命不长,这日子还有些盼头,偏偏神仙皆是长生不老之躯,这叫我如何忍耐下去。”
仙鹿本是天界一位神仙的坐骑,神仙因触犯天规被处以极刑,而他则被天兵带到了妖界,成了一只为侍神殿拉货的畜生。仙鹿的主人待他并不好,动辄打骂虐待,他本以为摆脱了原来的主人,便能过上好日子,但原来,暗无天日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他每日要运送沉重的货物,受妖官们的鞭打和辱骂。他终日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常常夜不能寐。仙鹿的邻居是一头紫色的毛驴,也曾是神仙的坐骑,只因得罪了主人,才被送到了这里。这紫毛驴更是不幸,一个月后,他便因为偷懒,被妖官们活活打死了。终有一日,他要离开这个不见天日的魔窟,哪怕只过一天逍遥自在的日子,也不枉此生了。
不久,一只私逃下界的白马不幸被天兵抓回了天界,因他并未在下界作恶,免于一死,但却受了几百鞭刑。白马受刑后便做了仙鹿的新邻居,两人偶尔会在深夜攀谈几句,言语间,白马很是怀念在下界的时光。可没过多久,白马便在沉睡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