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时梦
每个月的月初,严仲的心情定是不怎么美妙的。恰好今天天气不错,云绰便进城来陪他说说话。
此时正值申时,杜家客栈里没几个人,严仲难得清闲下来,领着云绰来到二楼临窗坐下,给她倒了杯凉茶。
云绰端起茶碗啜了一口,随意往街上扫过一眼,正好见南边驶来一辆马车,速度不紧不慢,径直往北而行。
云绰不甚在意地收回视线,拈起一块糕点喂进嘴里。
车夫驾着马车一路往北,行至路口时稍稍减慢了速度,谁料一个小童追着猫儿从路边突然杀出,车夫瞳孔骤缩,赶紧拉扯缰绳。
“唳——”马儿抬起前蹄高声嘶鸣,将男孩一脚踢飞丈余远。
“砰”的一声,男孩撞上青石地板,摔得眼冒金星,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车夫忙跳下车去将他揽起。
“孩子,你没事吧?”
男孩点点头,又摇摇头。旁边有人见伤的是他,立刻围了过来,叽叽喳喳讨论不止。
一位中年男子劝道:“外乡人,快些走吧。”
车夫不解:“兄台此话何意?”
男人不言,躲回人群中。
一位老丈抚着胡须说:“年轻人,这孩子伤得不重,你留些药钱就是了,多的不必计较。”
车夫心中越发疑惑。见他杵在那儿不走,周围人不禁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真不知道利害。”
“人又不是城里人。”
“城外人?城外人就讨得了好?被那悍妇逮着,照样底裤都给你扒下来。”
“可不是嘛!那婆娘这几天神神道道的,一会儿说李哥没死,一会儿又说李哥在下面当了官,派小鬼给她送钱来了……哎呦,我都不敢正眼瞧她。”
云绰正在和严仲聊天侃地,见下方一阵骚乱,便朝街口望了过去,却见方才经过的那辆马车停在路中间,四周围了乌泱泱一大圈人,一个小童坐在地上,正捂住嘴巴呜呜咽咽地哀嚎。
严仲好奇地问:“咋的了这是?”
云绰没开口。她瞧见那受伤的孩子有点像李家小子,不禁蹙眉。
“我去看看。”说罢,她放下茶碗,撑着阑干就翻了下去。
云绰一路拨开人群。受伤的果然是小耗子,他坐在地上,手捂着嘴,有血正沿着指缝流下。
云绰赶忙过去询问情况,小耗子疼得牙齿打颤,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听也听不清。
“伤着哪儿了?鼻子还是嘴巴?”云绰边问边猜。
“牙……我的牙掉了!”
“牙?”
小耗子移开手,吐出一颗沾满鲜血的牙齿,小小的,白白的,窝沟处有些发黑,显然是一颗乳牙,还是一颗生了龋病的乳牙。
云绰顿时松了一口气。
“没关系,是龋了的乳牙,新牙很快就能长出来。”她安慰道。
小耗子听了,有些新奇地戳戳齿间的缺口。
云绰摸摸他的脑袋问:“疼不疼?”
“疼。”小耗子抬手轻摁右脸,“不过之前更疼。”
云绰也长过龋齿,当真是疼得要命。眼下听他这么说,她不禁会心一笑。
“宣儿!你们让开!让开!”
云绰刚扶起小耗子,人群外就响起妇人中气十足的喊声。
一位农妇从人群中挤出,一把将小耗子揽到怀里紧紧抱住,一脸提防地看着云绰。
“娘……”小耗子手足无措地小声唤道。
“没事了,有娘在。”朱平轻拍他的后背,恶狠狠地瞪向云绰。
云绰别开脸,一脸不耐烦。
朱平横眉给她一眼,尔后便起身拦在驾前,冲车夫厉声吼道:“你个穷厮好大的胆子!竟敢在闹市街头横冲直撞?!”
“你要作甚?”车夫直觉来者不善,一下子皱起眉头。
朱平立眉瞪眼:“作甚?论理!”
围观众人议论纷纷。他们对朱平最熟悉不过,此人见识短,眼界窄,满脑子就只有钱。她在这儿纠缠不休,无非就是想坑人钱财。
反观那车夫,却似乎很是通情达理,明明是占理的一方,但还是耐着性子在跟朱平周旋。只可惜运气不好,恰恰碰上朱平这么个难缠的人,不伤筋动骨怕是脱不了身。
另一边,云绰正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那车夫,见他呼吸轻缓、声音洪亮,云绰不禁陷入思索。
小耗子也深知自家老娘的脾气,忙拉住朱平的袖子忍痛出声。
“娘,你别怪人家,是我没好好看路才会被马踢到。”
他年纪尚小,并不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但朱平并不这么认为,只觉自家儿子太过年幼,许多事情都看不透,离不了她这个做娘的撑着。
“宣儿你莫怕,待为娘替你讨公道。”朱平嘱咐完小耗子,